空气里漂浮着极难看清极难抓住的尘埃,时不时从某个角落还会传出不知名的声响,或是窗帘沙沙拂挲,或是地板突然没有来由的嘎吱,总之,世界并不寂静。烟荔看着他,看着框子里的他,摸不到,一瞬间觉得他会不会是万千数据构造出来的虚幻,心里忽地泛起酸胀,她清楚这样的想法是天马行空,可结婚以来跟他共度的光阴,又何尝不算大梦一场。
她移开视线,听到男人慢悠悠地吐字:“看不出你在想我。”
烟荔反击:“因为是骗你的。”
“但我不是。”
“管你是不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想你。”
“哦,生理上的吧。”
“你觉得我想你只是因为性么。”
“反正我是。”
烟荔接得很快,没去注意他的表情,猛地揉了揉脸,“你要打多久视频?”
再看去时,辜屹言已经垂头整理文件,“再打会儿吧。”
女孩跳下床,把手机挪到桌子上,她边翻找换洗的衣裤,头不回:“洗澡的视频不给你看,等我回来噢。”
大约一小时左右烟荔才重新出现在画面里,她抱了许多瓶瓶罐罐回来,全是护肤品,他瞧她真挺忙的,抹完这个抹那个,每个花花绿绿瓶子的功效记得比人生规划还清晰,乐此不疲。涂完又去搬来大包零食,精心挑拣,最后选择吃热量最低的蛋白棒,如此细碎的平凡的小事,只要是关于她,他都爱看。
烟荔从书屉抽出份打印件,边吃零食边抄起笔改写,是她初中侄女的英语作业题,读书时候烟荔理科不好,但语文英语向来是杠杠的,她批改得专注,抬头发现辜屹言居然什么也不做,不平衡道:“你不用开会吗?”
“开完了。”
她撇嘴,继续沉浸式钻研英语,台灯暖白的光映照在她侧脸,恬静美好,每一根绒毛都细小生动。缓慢流淌的时间里,辜屹言望着她,良久,他倾身。
思念无言漫延,如海啸席卷平地,隔着屏幕,他快速地、松松落下一吻。
谁也不曾发觉。
烟荔批注完最后一笔,颇有成就感地抻腰,不知不觉已经跟他视频了两个小时,过得真快。他叮嘱她夜晚关好门窗,一个人睡觉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他又不是第一次出差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独自睡觉,烟荔敷衍地应:“知道了,晚安。”
可结束视频,一个人躺在孤独的大床,像陷进黑暗的沼泽,烟荔拍了拍空荡荡的左边,爬起身,将另一条被子卷成条状,模拟人形,然后又躺回去。
几十秒后,她把它踹了下去。
—
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每天的早晚,辜屹言不发句号了,改成直接打视频,烟荔基本都是挂着干自己的事,但不会离开屏幕范围。其实她下班一个人待家里的生活很无聊,又没有花鸟鱼虫需要照顾,所以烟荔自娱自乐,给他看自己新尝试做的菜,或者快递的开箱,辜屹言从来不忙自己的事,每次都只是看着她,一心一意。
烟荔觉得他好像有点“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味,不过不能否认,每天和他的两个小时或更久的视频聊天确实帮她排解不少苦闷。
有个词叫作陪伴。
她喜欢陪伴。
辜屹言大概三天后回B市,周六烟荔在家煮面,接到钟雪漪的电话。她前几天出院了,烟荔本来想出院那天过去接她,被钟雪漪婉拒,女孩说住院那段日子已经麻烦你很多,不用再为自己担心,烟荔便没有强求。
电话里她邀请烟荔晚上一起吃饭,当作感谢,烟荔觉得没必要,但她执意如此。
傍晚五点左右,烟荔出门等车。她站在镜宫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因着寒风,稍稍裹紧了外袄,边沿着街道行走边使用小程序叫车,按下去的前一秒听见路旁有人喊她名字。男人嘴里衔着烟,从辆劳斯莱斯下来,穿件夹克,微弓着腰,姿态落拓不羁。
算她发小。“秦祯?你为什么在这儿?”
秦祯找地方揿灭了烟蒂,“他辜家没车给你开么,大小姐还出来打车?”
“以前撞报废过,不敢开了。”
“辜屹言不送你?”
“他出差。”
秦祯不想挨着冻聊天,叫她上自己的劳斯莱斯,烟荔自然不客气,按照以前的习惯坐副驾,熟练地从中控台薅了串珠子把玩,他常年放这些玩意。女孩说了个地址,秦祯充当司机载她去,要不说合格的发小胜似亲兄妹呢,才碰面没多久,烟荔就冷不丁问:“你又失恋了?”
他对“又”这个用字颇有微词,“我难道被甩很多次了么。”
“光我知道的就有......”她伸出三根手指,“初恋白月光嘛,可以理解。怪不得来镜宫晃呢,欸,反正我跟她住一起,关系也还算行,你贿赂贿赂我,我替你美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