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囚犯,行刑前还要吃顿饱饭。”对方说着,也缓缓起身,“我没那么慈悲,却也不想手底下有糊涂鬼。”
灯光暗淡,苏子扬瞳孔里映着的人脸似是变得更加惨白。
恐惧从脚底一直钻到头皮,他浑身打颤,想跑,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迈不开腿。血色雾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眼前的人模糊了,他想喊,可是一张开嘴,雾气就灌了进来。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苏子扬听到对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今天,是要帮你去死啊。”
---------------
安镇的拍摄还在继续。
今天拍摄的这一场,是在布置好的城楼上。
吴子明坐在监视屏前,紧盯着画面。
已经NG好几次了,他心里有点焦虑。
屏幕上,谢之抱着对戏的女演员楚夏,眼泪止不住的流。脸上被化妆师精心涂抹的灰尘,被泪水冲出斑驳纵横的痕迹。
楚夏抬头看他,一脸懵逼。
“cut!”
吴子明喊了停,端起保温杯,埋头喝起胖大海茶。
楚夏从谢之怀里站起来,鼻子也酸溜溜的,“谢老师,我知道这一场很感人,我也很想哭。可是……剧本上不能这么演啊。”
谢之从田甜手中接过纸巾,低头擦着眼泪。“我知道,我只是想起了我的……”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田甜疑惑:“谢老师,你的什么啊?”
“没什么。”谢之把纸巾塞口袋里,对吴子明喊:“导演对不起,麻烦化妆师来补个妆,我们继续拍。”
几分钟后,再次开拍。
日寇临城,战事吃紧。
十五个青年困守城楼,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没有一人退缩。
日本人刚刚结束了一场冲锋,没能讨到便宜,暂时撤退。杨振东这边暂无死亡,只是他左臂中了弹。
他忍着剧痛靠在墙根,手里拿了个小刀,准备自己把弹片挖出来。
同伴调侃:“杨哥你行吗?你嫌弃大家是男的,下手太重。其实我是张飞绣花,粗中有细。”
“去去去。”杨振东踢他一脚,“放哨去,敌军随时会反扑,一分钟都不能掉以轻心。”
“大家那么多双眼睛,不会让小鬼子有机可乘。”同伴不以为然,趴在楼边看了一眼,忽然惊呼一声,“那边有个人!”
杨振东一下子坐直了,就去模枪,却见同伴愕然地回过头,“杨哥,那是……嫂子?”
不多时,灰头土脸的许清音被带到了城楼上。
她一见到杨振东,就红了眼眶。杨振东却是对她怒喝:“你回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疾言厉色,从小到大,他都没对许清音这么说过话。兄弟们面面相觑,赶紧散开,不在这里围观。
许清音却像是没听见斥责,只是盯着他淌血的左臂,流着泪问:“振东,疼吗?”
杨振东浑身一震,脸上余怒未消,声音却先缓和了,“……不疼。”
许清音忽然扑过来抓着他的手,哭出声来:“你还凶我!我要是不回来,以后还能看见你吗?还说不疼,伤这么重怎么会不疼!”
半个小时前,这里还充斥着枪炮声。而下一场枪炮声,又不知何时会响起。
许清音带着哭腔的质问,听起来宛如天籁,
杨振东一把将她搂起来,用满是血丝的眼睛望着她:“清音,是我不好。”
许清音擦了把眼泪,拉着他说:“我学过一点西医,我来帮你处理伤口。”
杨振东却问她,“伯父伯母呢?”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已经到西边的国统区了。”许清音说着,又拉他,“快点过来啊。”
杨振东没有动:“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我晚上要把你送走。”
许清音皱起眉: “日本人到处有埋伏,出去就能撞上。你是来杀敌的,怎么能为了送我走,因公废私?”
杨振东沉默片刻:“你是算准了,我现在拿你没办法。”
“我许清音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许清音撅了下嘴,“夫唱妇随,这倔脾气随你。”
许清音哭的时候,杨振东还能撑着坚强。她这会儿倔强地撒娇,杨振东眼里却透出泪意。
他转过头去,不让许清音看见他这样子。许清音轻而易举把他拽到角落里坐下,从他兜里摸出西洋打火机,给刀片消了毒。
她轻声说:“我陪你说说话吧,这样就没那么疼了。”
杨振东点头。
许清音拉下他的衣服,露出肩膀的弹孔,“振东,日本人节节败退,你说,中国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刀剑刺入皮肉,杨振东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肯定是比现在好。”
“那是肯定的,不然打仗干什么。”许清音小心地划开皮肉,“那时,中国的土地上是中国人说了算,什么东洋人西洋人,来了全都得按我们的规矩!姑娘们出门不用再担惊受怕,老百姓安居乐业,不会再有饿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