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身形如鬼魅般,已来到蔺含章面前。那张和拏离别无二致的脸,紧紧盯着他,双眼幽暗无明。
“你……”
他轻声说,身形又忽而后退。
“你似乎不大一样,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哦?”对方惊讶地看着他,“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这么说,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吾将改写一切。”
第62章 大情种
那修士并未动摇,似乎对他这番言论毫无兴致。
“有趣、有趣。”羟抚掌而笑,“你能统率阴兵,你应当辅佐吾。”
“我为何要那么做?”
“你别无选择。”
青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血肉感受了。面前这只手温润修长,柔软得好似柳条一般,又有着更甚金玉的坚固。
“吾并不想为难你说的什么太乙,吾只是为吾族人找一处安心地。你看不上那些雕虫小技、难道也看不上万化宗的妙法吗。”
“……听起来倒不错。”
羟礼貌地等待着他下一句话。他在此枯等数千年,也是难得有人交谈。虽然此人没什么香火礼节,不过也懂些他们的法子,倒不是不能归化。
“只是,”蔺含章缓缓说,“我不用你允许。”
羟轻微地皱起了眉。他此时已经占据了那个筑基修士的身体——他有成为极人的潜质,对付面前这个人,应当在简单不过了。
但他此刻动弹不得。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掌又在变得透明,如一缕烟雾般,飘向那个年轻修士。
“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蔺含章看着地面,执绥阵已经成型——多亏玉霄子教他这招凭空绘阵。也不知那厮阴了别人多少次,才钻研出这种法子。
“你说的话虽然有几分玄妙,不过一个被尸身困住几千年的人,居然还张口主宰、闭口改写的……但凡能认出我真身,我都承认你有几分本事。”
眼见自己的魂魄被一点点吞噬,那人居然也不慌不忙,只是平静地说:
“原来你也死去过……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吞噬了我,得到的力量并不比其余魂魄要强多少……却失去了一个极大的助力。”
蔺含章反而是七窍流血模样——这老鬼不好咀嚼;不过他绘阵的手法没停,一点点将对方的死气编入阴魄中。
同时,他也干脆地答道:
“确实没什么大好处。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和你想要夺舍的这个人,一起到这鬼地方来?”
“你不是……为了获得……传承……”
蔺含章摇头叹息:
“但凡你们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我都不想理会这种事……但此人偏偏是我最在乎的,若叫你得逞了,我也只能让这场‘梦’重来。”
他抹了把面上血迹,一字一顿对那鬼魂道:
“我不管你有什么夙愿、死得冤不冤屈……也许你是个明君,但我也不是你的臣民。
你说的那些事,我会一点点弄清楚。我名蔺含章,今日是我偷袭暗害了你——记着我的名字;
若你对真相有所了解——不管是梦境还是话本,你记住,不管哪个世界、哪处梦幻。只要你敢对我师兄下手,我就敢杀灭你、和你的子民千万次。”
“就为了……一个男子……”
羟此刻形状,正是他死前容貌——一具无皮无肉的血尸。
“就为了……他……你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地位、和权势……你我联手,便可超越极人……”
“你执念如此深,入世也只会走火入魔吧。”
将他吞吃殆尽的前一秒,蔺含章突然感到讽刺。他觉得这城主和自己也有些同病相怜——也是炮灰一个,野心倒大把。
所以他说:
“……我可以告诉你,这世界就是一本书,而且是不怎么样的龙阳话本。
我身为其中人物,为个男子死去活来的,再正常不过了。”
没有人能回应他,羟的魂魄已经被他完全吞噬。同时,那兵临城下的恐慌、和鼎镬刀锯的痛苦、万民哭嚎、血流漂杵的景象,一齐汇入他的识海。
好在他已是搬血境界,不然……蔺含章略微愣神,一滴眼泪流过满是污痕的脸颊,在血痂中冲出一道白线。
他匆匆把泪痕抹去,跳上祭台。
拏离与他正相反,浑身素白洁净,面容不见丝毫苦楚,和睡着也没有什么两样。他双手放于胸前,正握着半块卵壳。
蔺含章小心地移开他手中之物,只听拏离呼吸一急,似乎就要醒来。
蔺含章这才觉得浑身酸软,缓慢沿着祭台,半跪在地上,头颅轻倚着师兄半边臂膀。
他闭上眼,脑海中还满是那些人嘶吼哀嚎的尸体、和宫人滴满血泪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