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御敌辛苦,请用些茶水。”
拏离倒也没有那么口渴,可面对眼下微微晃荡的杯子,怎么也想不出拒绝,只好略显别扭地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些。
蔺含章体贴地退了退,才问:
“师兄可是灵气损耗,难以自控?我这还有些灵酒,若师兄不嫌,也可一尝。”
“不必。”拏离摇头,“我并非灵力损耗,而是积淤过多,一时失控了。”
这不是小问题,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倒让蔺含章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劝了他两句修行适度、不急于一时的废话。
灵气吸收到一定量,按理是该进阶的。而从结丹开始,修士需得承受天雷拷打。拏离以剑入道,本就不那么依赖灵气。迟迟不渡,大概是剑心迷茫,难以突破。强行结丹,只怕历劫过程中被心魔入侵。
蔺含章想起初见时,拏离在院中看他那盘棋。彼时他的确惝恍迷离,心中郁结,才显现棋盘上。那时此人还开导了他——原来竟是感同身受。
而他的心思,已经随着时间推移……或者说与对方的亲近,逐渐开明了。拏离就是他的系铃人,他也不能不为其分忧。
“师兄当初便劝我不可动摇……如今可是遇上了心结?”
拏离也爽快承认:“的确。”
“是因为别峰那些人的事?”
蔺含章就差直接说是不是那两狗男男太烦人了。
“我可记得,我当时只是开解你一番,并未多问什么。”
拏离睃他一眼,手指在桌边轻轻碰着,
“怎么你倒管起我了。”
蔺含章的胆子,比他的脑子只好不差,并不怵这暴起砍船的主,诚恳道:
“为师长分忧,是我等弟子的本份。我先前愚昧,有不少事是不知的。刚在船坊上与众人交谈,才听了些消息……我只想劝师兄,如此实在不值得。”
“怎么?”
“虽有不少修士大能,会互相结为道侣。可依我看,他们大多只是因着权利牵扯,或为修行裨益,才行合籍之事,而并非因为感情——含德之厚,比于赤子。真正得大道者,从不拘于小情爱。”
他说完,便满脸诚挚地等着对方反应——就是一时生他的气也没法,这书里都不是良人,更没有哪个配得上拏离的——他迟早得让他把这道理厘清。
拏离听他说话时,微微眯起眼,似是细细打量了他一会。手指间动作停了停,又拿起一个空杯,在手中握了一会,才放回去。
然后他便笑了。
这笑也不是平日里礼为情貌的微笑,而是像听见什么趣事,感到忍俊不禁。拏离极少有这般真情大露的时候,笑得直摇了会头,又抬袖掩了掩颜面,压下表情,弯着眼角道:
“你这、你一个小孩子,”
他顿了顿,嘴角又扬起几分:“——倒操心起我的姻缘了。”
“师兄我……咳,我其实也还算年轻。”
他笑吟吟看着蔺含章,眼中怜爱之意就差没溢出来。
“可能你初入道,还未适应——修士都是相当长寿的;凡人像我这个年纪,已经要有孙辈了,但我其实还没到……婚配的时候。况且我天生淡薄,大概是不会有此情缘。”
“至于那些风言雾语,由他们说去也没什么。”
他再次看向蔺含章——对方正瞪着双美目,颇有些气愤的样子。
“其中曲折,我虽有些费解……却不会往心里去,阿贞放心吧。”
……他叫他什么?
这名字虽然是他的,但就是上一世,也没人如此唤过。蔺含章一时失语,那些劝贤的话语都咽回了肚里。又觉得拏离此举有几分故意。
难不成看出他计较梅丛凝那么叫他,便以同样的法子打发自己了?
倒是他一贯想得多,拏离哪猜到他能有这心思,只是难得见他如此孩子气,称呼上便亲昵了些。
不过看他表情,大概没习惯……那以后还是不叫了。
拏离被他逗乐一回,也没忘了正事,轻叩桌沿道:“我有任务交予你。”
蔺含章单膝拜下:“师兄请讲。”
还真是个衷心的。拏离一向希望公私分明,蔺含章这般正中他下怀,当即分出真炁,在他双肘一托:
“我方才与众位同门商讨一番,觉着此行实在艰险,虽师门不曾嘱托,但我们这些为人师兄的,却不得不做些什么。”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玉牌八枚:
“此物是炼器的晏清融师姐所做,我让峰中筑基六层以上的修士,都注入了一道灵识在内。若是遇到危险,只需捏碎此牌,自有离得近的修士前往营救。”
蔺含章接过玉牌,不动声色地端详一阵:
“师长们费心了……那云蒙秘境当真这般危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