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心的痛。
玉霄子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疼痛,但此刻,如一只手紧揪着心脏的痛楚,使他将牙咬出了血。
声声婴啼,在他脑海中萦绕。这痛,似乎就是他那日亲手剖出这胎儿,将他的神魂提出身体时,他亲生子的痛苦。
“哈……”
玉座碎为齑粉,他再度向下望去。数百人、数千人,以神君为圆心,围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墙壁。
他们的手中,全都拿着极金。带着泥土的、破旧斑驳的,从不知何物上摘取的,甚至照灯的灯丝,拧成了一团。
亢固城三千勇士,举全城之力,团团围住了这个伪神。
随着包围圈的靠近,他的力量在消逝!
坠下天空的那一刻,玉霄子看见了云层之上的景象——一只金属做的巨鸟,在云团中指引着雷光靠近。
根本就没有什么雷劫,这是一场骗局!
“我才是真神!我会消灭太阳!”
他挣扎间逸出的魔韵,在每个人耳中犹如尖刺。人们耳中流出了血,却始终不曾放开手中的极金。即使那照射之力已经让他们的牙齿脱落、皮肤剥离。
“到此为止吧。”
另一个声音响起了。他未用任何术法,只是让风带着他的话语,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
“没有新神,唯有太阳。”
拏离站在断崖边,任凭风将他的发丝吹乱。他没有任何真炁附身,悬于崖边,仿若风一吹就摇摇欲坠般。他此刻,就像某个怯弱凡人。但那毫无动摇、精致地近乎残酷的面庞,却无比接近神性。
那玄秘的身影,高声宣布:
“幽暗的王经亡故,大路已然敞开。这大道并不通往巍峨宫殿、也不通往神阙仙山。但这道路,比以往的任何通路都更加宽阔光明
此后黑暗将被驱逐,灯光通宵达旦;此后食物将充足丰盛,大地会赐予生机……此后无需等待神明,凡人,已经创造出新的太阳。”
在他身后,一轮巨大的圆日,从崖下升起。那是照灯发出的光耀,如朝阳般,洒落在整片土地上!
玉霄子逃走了,用他最擅长的法阵。
在生命的最初,他便是因为对法阵的天赋,搏出一线生机,没有沦为食物。
当初教他的那个人是谁来着……早就死在他手下了。不过他说过,他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阵法师。
但现在,显然有人超过了他。
法阵亮起时,玉霄子再也无法抑制地笑了出来。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输了!哈哈哈哈哈……”
蔺含章步步向前,看着这个前世的仇人。此刻他心中已经没有了仇恨,只有对宿命的驱逐。
抗拒宿命,何尝又不是一种宿命?步步维艰,蔺含章缓慢开口:
“我已经知晓了,颠倒奇门阵的奥秘。没想到第一个会在你身上实验。”
“你似乎舍不得?”
迎着他的嘲弄,蔺含章也古怪地笑了笑:
“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为何?因为我是反派,还是你是反派?”
玉霄子笑个不停,
“原来你也看过那‘书’?你相信了?你居然信了。”
“你不也相信么?”
“不,本座只是不在乎。书也好,故事也好,命运也好……我的命在我手里。”
多么熟悉的说辞。蔺含章心中有一丝近乎怜悯的情绪,他幽幽道:
“我没看过什么书,但我经历过。”
他的身后,八根附肢徐徐展开,如一朵白骨雕琢的花。
“这种翻覆折磨,我不介意,让你也享受一番。”
第132章 我是我
真实的回忆,如潮水般灌入玉霄子破碎神识。
他看见了那座小楼前的对峙,看见自己如提线木偶般被一个蠢货操控,也看见捏死宋昭斐后,世界的分崩离析。
一种莫大的、他此生从未感受过的恐惧,侵袭了这个鬼修的大脑。
“呵呵……不可能——这都是假的……哈哈哈哈……”
他不会受任何控制,他所做的事,都是他想做的……就算宋昭斐能知晓他不为人知的奥秘,也只不过有人泄露了天机。他是玉霄子,他的名字、他的人生,都是他自己选的!
那俊美的脸上,不知何时流下了血泪。他的头脑,似乎要在这激荡的回忆中爆裂。
“这是假的,那不是我。”
他睁大的双眼,紧紧盯着蔺含章:
“否则你怎么会……你早就知道,你怎么会忍受得了?你怎么能忍受被控制的命运!”
“我有自己要做的事。”
蔺含章语调淡淡。比之玉霄子所受感触,那些前世记忆在他眼中,早就如死水平静。
——并非那些不堪淡去了,而是曾经的遗恨在他心中,已轮回超度百万次。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无论爱恨,令他每一刻都铭记的感悟,早就像清水般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