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与我有些亲缘,他家族中人与我也相识;长辈并未做错什么,我不忍让其承受丧子之痛。”
都是场面话,众人一听也明白——打了小的又来老的,还这么沾亲带故,怕是不时就要找到家里去了。
“那为何又碎他丹田?”仓蠡说话向来直接,“你一介孤子,既然有这层亲缘,不想着与世家搞好关系么?”
蔺含章神色庄肃,垂眸而立,一身破损道袍,倒被他穿了出几分出尘气质。
他淡然道:“大道不孤。”
“好!”仓蠡以回光打量他,想从中看出一丝虚假。但这少年面色坦荡,双眼也澄明如镜。“既入法门,当断六亲,你有此觉悟、甚好。”
他这话出口,台下人神色各异。仓蠡是宗门捡来的孤儿,当然没什么六亲,可以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大部分修士,乃至各派势力,可都是家族传承。法门兴起后,仙家与俗世,早就密不可分了。
也有人面露赞许——天下苦裙带关系久矣。
仓蠡说得畅快,走得也潇洒。留下蔺含章带着个痴傻傀儡,一边应付突然凑上来的其他几位长老,一边还要分神操控赵兰庭。
不过他思虑过度了。宗中几个主持事务的弟子,见赵兰庭魂不守舍,也根本没打算深究,只是派了灵鹤将他送下山。至于他是吓傻了还是被打傻了,都与他们无关。
因果纠缠是大忌,做修士的,还是无情些好。
各院长老讲得口干,都被蔺含章打太极似的推了回去。不由得在心里叫骂:好个仓蠡,半天也不说收徒,却把他们看上的好苗子抢了。
其中又属丹院的赤霞真人最为激动:
“你修什么不是修,我们丹院可是大有钱途的——看你身上一件灵器都没有,若入我门下,每个弟子都可获赠三品丹炉一尊,三品法袍一件!”
丹院财大气粗,每年卖驻颜丹、回春丹、补阳丹这类大众商品,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可他这么直接说出来,立马就被其余几位长老围着谴责了一顿。而围观的众修士中,有不少家境贫寒的,却默默更改了志愿。
有钱不赚是傻子;本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道成仙,能学门赚钱手艺再好不过了。
蔺含章也想赚钱,赚很多钱。不过他表面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拒绝了自己前世的老师,又在玉牌上画下记号——阵法学院。
至此,那几个极力游说的长老纷纷撂下教导,去搜刮其余好苗子。半天下来,蔺含章成功被阵法学院选为入门弟子。
阵法是峰中人数最少的一门,执教也只来了仓蠡一人。他走后,留下一男一女两名修士主持收徒事宜。
男修名唤林竹笙,负责带领外门弟子。他话不多,简单介绍两句,就用卷轴型的法器,卷着那五位弟子走了。
女修名唤廖清,负责内门。一张娃娃脸,说话很和气:“恭喜各位师弟、师妹。内门弟子请随我来,登记后好分配洞府、领取用度。”
阵法学院本打算招收三名内门,最后却只招到二人,是蔺含章和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修士面貌大多年轻,但和他一同入门的这位师妹,却是实打实的总角稚子。廖清看她的眼神都充满怜爱,声音也放柔了几分。
蔺含章见她攀过云梯,周身却一丝伤痕也没有,略感讶异。他不记得前世有这号人物,许是还未出名,又或许是……
蔺含章领悟心强大,后期几乎到了能知天命的地步。他的猜测,不会是胡思乱想。山语荷这样的天资少年,若是几十年后还不出名,多半是在修行途中早夭了。
见他望着自己,山语荷也抬头看了这师兄一眼。她年纪虽小,眼神却似古井平静,两厢对视,不一会就转了回去。
廖清没想到今年招了俩闷罐,心下叹息着,从法宝囊中取出一颗桃核。仔细看,上面雕着一叶扁舟。桃核抛出,并不落地,而是在半人高的空中变大,直成了可以载人的大小。
她牵了山语荷上去,又示意蔺含章也跟上。本来一跃的事,蔺含章双腿却灌铅似的沉重,手指也略微颤抖,竟一时不能动弹。
不必绷紧神经应对那些高阶修士,他身上零碎伤痕,内外交织,这才细细密密地痛了起来。
廖清发觉异样,也不过多言语,大方地抛出一枚固灵丹。她给的这一粒丹药,胜过赵兰庭吃的那一大把,品质算十分好。这是藏剑峰分发给内门弟子的东西,可依然含有一定杂质。
是药三分毒,丹毒对修士来说难以避免,最好的修行方法,还是不借助外力的苦修。
不过蔺含章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自己过不去,他拱手道了谢,把丹药送到嘴边吞服。灵丹入喉便化开,滋养着周身经脉,一股清蕴之气,甚至让他身上所受的剑伤都开始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