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含章轻抿嘴角,嘴唇被鲜血浸染鲜红。他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说不清是虚弱还是兴奋:
“弟子蔺含章——请掌门赐教!”
死一般的寂静,似乎那帷幕后,并未坐着仙君一般。良久后,只有一阵微风,层层撩开了青纱,又重重降在擂台上。
霎时间,上百座法阵一齐震颤。与之相同命运的,还有蔺含章的胸骨。他呕出一口鲜血,努力立直了身体,等待那阵痛楚过去。
过去……就好了。阴魄在体内跳动,魔蛛也在他识海中不断游走,维持着他的清醒。
半炷香后,擂台上只剩下一处法阵。正是蔺含章身下,最最简单的防御阵。
这个金丹弟子,抵住了太乙宗掌门,合体期仙君的一击。
“好。”
一道悠远声调,仿佛天宫神谕般,缓缓降下。低阶弟子听了这声音,甚至不自觉流出涕泪。执教的真人们,也纷纷跪拜行礼,沐浴在道韵恩泽中。
“你所求为何?”
蔺含章再度睁眼,眼前血红。方才的一击,连带他眼球都已震碎,只能凭借神识,分辨周遭变化。
但此时,他的心中却是无比平静,开口道:
“弟子别无所求,只行讨教。”
那仙人似乎变换了动作,缓言道:“我还以为,你要为你那师兄讨个公道……”
“——这等小事,怎劳掌门费心。”
回答仙君的,却不是这阵法师。而是另一道,让人无比熟悉,以至于听在耳中,都显得不大真实的嗓音。
一时间,蔺含章都要以为是那阴阳蛛趁虚而入,还打着吞噬他识海的主意。
但那人身上的气息,他分明有所感知。甚至他步履的微风,道袍扬起翻动的熏香,和隐隐温热的体温,都在向他靠近。
一只手向他探来,掠过精致眉骨,停在他脖颈与脸颊的交界处。然后又向下,握住他满是血污的手。道道菁纯真炁,疯狂涌进他身体。
“……师兄。”
蔺含章一时挣扎起来,随着那温和灵气修补,他的身体也在迅速复原。双眼中逐渐有了画面,那朦胧人影……
一如往日。
与之不同的是,那模糊的面容并未远去,而是在他眼中清晰起来。那天月下浑身伤痕的二人都还活着,蔺含章也还有力气,回握他的手。
眼前这张脸还是那样清美。发丝轻抚,将他眼中两颗眸子映得更黑,犹如浸润雾气的卵石。
他神情捉摸不定,一切就如刚刚分别。甚至他身上所穿,还是那件素净道袍——不,那衣服分明旧了许多。蔺含章就像突然恍神到几百年前,又恍了回来。再看拏离时,才发觉他清瘦得伶仃了,又好像依然是那年冷对天雷,傲骨嶙嶙的身姿。
拏离安抚地理了理他额发——好似他也还是那瘦弱少年。
法坛上遥遥声响:“拏离,你怎来了?”
“回禀仙君,弟子问天买卦,觉察时机已到。”
“哦,是何时机?”
面对掌门问讯,剑修从容一笑:
“是弟子,重登榜首的好时机。”
第81章 庖丁之术
“你已经没有剑了。”
这句话,是梅丛凝自识海相传,也是他留给这个师弟的体面。
拏离充耳不闻,从腰间解下尖刀:
“这不是么?”
“你……”
梅丛凝神色一沉,眉间凝出坚痕。
“你这些年在鹤归崖……都做些什么?”
拏离所持弯刀,分明是一把宰杀牲畜的屠刀。
“无非是做些屠工之事;鹤归崖牛羊成群,哪会无事可做呢。”
“……他们竟如此磋磨你,让你做这敲牛宰马的杂事!是何人如此放肆,敢指派一峰首座,来当这鼓刀屠者。”
梅丛凝眉压得更紧,恨不得当场就把那些宵小揪出来杀了。拏离却还是好声气:
“总要有人做的,我做又有何不可。师兄还是放眼眼前事,与我比一场吧。”
梅丛凝定定看他,末了又摇头道:
“你十年不曾拿剑,我如何放心比试?你我之间不在这一时,待你回峰修行几年,再试也不迟。”
闻言,拏离也瞥向手中屠刀,忽而一笑:
“师兄,你总是小瞧我,可我从来也没输过你。”
他散出周身气场,一颗金丹温养得坚固圆润,相比十年前,居然又有长进。感受到他分毫不让的气势,梅丛凝仿佛当头棒喝,也认真起来,长剑在手中嗡鸣。
他出剑,拏离却轻巧躲过。那把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屠刀,在他手中坚硬如陨铁一般,侧过刀锋,接下了这一击。
二人身法都极快,在修为不够的弟子眼中,只见衣袍残影,听得声声刀剑脆响。眼力顶好的,才看见每一次刀锋碰撞,剑气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