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淮双道:“宿夜的宿。”
回生得了答案,颔首应下,不再多言。观他神色,似乎有些怔然。
无论是听声音还是看身形,他都比宿淮双大上许多,然而言行谦逊坦荡,丝毫不摆架子,极有教养。再加上灵力浩瀚、收放自如,看着不像山野间出来的散修,倒像是家道中落的名门之后。
江泫道:“若你方便,明日辰时,于此地会面,淮双会将你我一道捎进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宿淮双就想起来,自己只有一枚令牌。当下道:“我要怎么将你们捎进去?”
回生道:“宿公子不必担忧。风氏对于九门的盘查,并没有那么严格。”
对此,第二天站在盘查修士面前的宿淮双有了明显的体会。
几人在镇中休整一夜,第二日辰时准点回合,向玉川盘查通行令的关口走。关前人流如织,修士民众混成一团。负责盘查的风氏守卫对人态度居高临下,看谁都没什么好脸色,碰见企图混进关内的散修更是暴躁,拳打脚踢一阵,厉声赶了出去。
然而见了上清宗的玉令,他却换了一副神色,谨慎地打量了宿淮双好几眼,询问他是那位尊座座下的弟子。听见净玄峰伏宵君的名讳时,后头原本要问的问题全都被他丢去一边了,回生顶着一张中年面相站在两人身后,连半个疑虑的目光都没得到。
他小的时候,费了天大的力气才混出玉川。现在仅仅是出示一枚玉令,便轻而易举地进去了,对其余修士颇多不屑颜色的守卫见了这枚玉令,一个多余的问题都没有。
这便是风氏一律奉行的尊卑准则。在风氏之上的,能得优待;在它之下,不论人事皆草芥。
将玉令收好之后,宿淮双便有些沉默。虽然说是陪江泫下山办事,可双脚真正踩上这片土地之后,难免会受其影响。他飞速调整心情,不想让江泫看出异样,背后无声无息伸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宿淮双浑身一僵,转头一看,是回生。从昨日初见到今日临近分别,这人向来清清淡淡、温言细语,此时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宽慰道:“风氏一向如此,宿公子不必介怀。”
宿淮双道:“无事。多谢关心。”
他的视线下移,看见回生挂在胸口的木盒子,不知为何有些在意,道:“盒子里头是什么?”
回生道:“是故人的遗物。”
恰巧走在前头的江泫察觉出异样,几步折返回来,道:“贵重之物,需得放在隐秘之处藏好。”
回生竟然微微笑道:“不必。总闷在一个地方不好,我带她多走走。”
这样一笑之后,他浑身仿佛游离世外的模糊之感隐隐散去一些。向江泫他们道谢之后,回生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这样气质的人非常少见,江泫的视线追着他走了几步,很快收了回来,同宿淮双一道往玉城的方向走,边走边道:“你方才不太高兴。”
宿淮双愣了一下,道:“……是。”
他学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便是不隐瞒。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自己的身世也好,不好的情绪也罢,通通都是可以同江泫讲的,不会有任何不好的后果。但得到了什么,便希望以双倍、抑或是更多倍回馈给对方,况且于他自己来说,从很久以前,他便能无条件地接受江泫的一切。
只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江泫一向很少同他说。
听他回答,江泫止步道:“若是不想去,现在还没到玉城,你可以回宗门,事情都交给我处理。”
宿淮双道:“我不走。我走了,你要怎么回去?”
他从袖子里头取出那只玉令,在江泫面前晃了晃。见他如此反应,江泫的嘴角向上一牵,道:“那便走吧。玉川以后,还有得走,恐怕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去了。”
宿淮双不假思索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江泫摇了摇头道:“人怎么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谁身边呢。”
宿淮双却道:“可以的。”
他注视着江泫的眼神,赤诚坦荡。然而这道视线消逝在江泫转头的瞬间,一旦江泫有回头看他的意向,他便立刻垂下眼帘移开目光,不让江泫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们一路从玉川边境到了玉城,站在玉城巍峨如铁壁的城墙之下,仰望整座繁华的城池。
玉川风氏,驻镇于此。
仙门驻镇,大多在僻静的幽野、或是不接人烟的密林,可现下在玉城外一望,只望见一座人的城池。进了玉城,遍地高门锦户,彩旗漫天,各家各户红漆黛瓦,街道宽敞平直、四通八达,一派富丽熙攘之相。
玉城实在是太大,打听清楚风氏府邸所在的地方都花费了不少时间。由于是临时到访,没有让人事先通报,被门口的守卫迎进府中以后,静坐好一会儿,才等来一位垂垂老矣的管事。管事是来接人的,将人接到家主居住的别苑之中,从正堂绕过弯弯绕绕的游廊,破了隔绝喧闹的结界,一座富丽堂皇的别苑跃居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