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梳齿从妙元头皮上划过,两人不约而同回忆起了曾经的那些事。
少年第一次为女郎梳头,不仅生疏,而且还极为紧张。
好几次扯到妙元的头皮,妙元都要“啊”一声,然后侧过脸,仰头向少年示意。
顾舟满面通红,握着木梳的手都渗出了丝丝薄汗,然后才在不断的心理建设中,飞快地低下头,用唇在妙元的脸上触碰一下,又迅速离开。
这是妙元与他约定的。
扯痛她一次,他就要亲她一口。
要不然,她就又不让他出门了。
那时候顾舟刚被妙元掳到公主府,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逃脱,为此他甚至暗中求助了当时的太子……
如果妙元不让他出门,他怎么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于是顾舟只好听从妙元的话,答应她这种十分“不知羞”的行为。
……
顾舟思绪飘远,一不留神就扯到了妙元的头皮。
妙元“啊”了一声。
她皱起脸回头看他,面容上倒是没有什么恼怒,还是委屈居多。
她大约是在想:我都这般难过了,你给我梳个头,还能弄疼我?
但顾舟此时神思恍惚,看见她扬起的侧脸,鬼使神差,又如七年前那般低下头,薄唇落在了她的面上。
妙元呆住。
顾舟也微怔,目光清明几分,隔着咫尺的距离,与她眼神相对。
一种微妙奇怪的氛围在二人周身蔓延。
妙元倏地扭过头,硬邦邦道:“不会梳头就别梳了。早就该出发,你还要去面见镇国公。”
顾舟没应,他看着妙元侧脸,慢吞吞直起身,拿起妆奁中一支装饰简约的银簪,一手拢起妙元身后如瀑的长发,轻轻为她挽起。
如此,一个简单的发髻,倒是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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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芳又张罗着让仆婢端来清水,服侍妙元净面洗漱。
这般又过了两刻钟,妙元终于收拾停当。顾舟倒是没走,一直在旁边看着。
等到车队实际出发时,就比原先的时间晚了足足半个时辰。
顾舟早已派人去知会陈太后与谢江,告诉他们琼华长公主府会晚些出发,而他会跟在一侧陪同护送。
赶路的整整一日,妙元都缩在马车里,连面都没有露。
而顾舟也坐在一旁,与她一起。
直到马车在行宫外停下。
妙元从前没少来梁山行宫,父皇宠她,她在梁山行宫,是独占了一座除帝王寝殿之外,规模最大、装潢最为精美的宫殿的。
这次来到行宫,下车之后,顾舟自去寻谢江回话,妙元则直奔她住惯的云影殿而去。
却没想到在她之前,云影殿内,先住进了一位谢家女郎。
镇国公谢江一共娶过三位正妻,前两位皆已病逝。这位谢家女郎就是谢江第二位继室所出嫡女,谢长风同父异母的妹妹。
妙元此前与她从未见过,而之所以她能知道身份,是因陈太后也在。
陈太后甚至迎了出来,小心把妙元拉到一旁,赔着笑脸道:“这是谢家三娘,三娘年纪小,前几日入宫,跟皇帝倒是能玩到一处去……这次来,我就让她住在云影殿了。妙元你就让着些,住到不远处的玉芙殿可好?”
妙元眼神漠然地看着陈太后,没有说话。
但她听懂了。
小皇帝如今不过九岁的年纪,但这位谢家三娘,已经是内定的皇后了。
在以往的朝代中,也不乏这样权臣当道,幼帝早早大婚的情况。与其说是小儿女情窦初开、两小无猜,不如说是,小皇帝被逼着,不得不娶一位与权臣沾亲带故、关系匪浅的皇后。
而云影殿作为距离帝王寝殿最近的一处,从前被她占着,如今就落到了准皇后谢家三娘的手里。
陈太后脸上的笑有些僵硬,耐着性子柔声解释:“我本想在来的路上与你说的,但你来迟……现在她已经安顿下来了,你这次就去玉芙殿,好不好?”
妙元道:“好。”
她当然不会硬着头皮与谢家争。
说到底,她所有的公主尊荣,都来自父皇。而父皇一去,她什么都没有了。
陈太后显然松了口气,此时谢家三娘谢婉凝也走过来,朝二人行了一礼。
“殿下。”
谢婉凝瞧着大约十四五岁,脸上还带了少女特有的幼感,但整个人都端着,一板一眼,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感觉。
此时她唇角弯着浅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柔婉端庄。
“殿下刚至行宫,舟车劳顿,不如随婉凝到屋内吃口茶。”
“这倒是不……”陈太后张口就想拒绝,她熟知妙元脾性,本能地不想让妙元在谢家女郎面前多待,免得再闹出什么不愉快。
可妙元看着谢婉凝,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