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瑛跨门槛时扯过妙真耳语,“你看,我们回来的时候,就没见太太这样问候他,连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还是会厚此薄彼。”
妙真斜看她一眼,忽然心虚,觉得她是意有所指。
两个人踅入右面的屏门内,看见那母子俩在榻上说话。妙真许多年未见寇渊,对他的印象还是他十七.八岁时的模样,高高的个头,白白的脸上冒着些青春的胡茬子。
眼下再见,早变了,个头仍是高,脸却晒黑了些,大约是在外头跑买卖的缘故。那些绒绒的胡茬子已在下巴上形成了青硬的一片皮肤,显得人沉稳许多。
不过他看见妙真,还是一样的热络,忙迎身而起,“大妹妹,许多年不见,愈发出众了。”
这倒不是客套话,妙真十四五岁时的美到底单薄,如今二十来岁,脸褪了些稚嫩,添上一种女人的风情,美得更丰富了些。
他看着她,一时有些怔住。还亏得寇夫人在后头榻上咳嗽提醒,“妙真问你话你也不理,真是没个做大哥哥的样子。”
寇渊适才醒神,瞥见他娘的眼色有些不好看。他忙笑着坐回去,“大妹妹问我什么?”
妙真也自往椅上坐下,“我说怎么不见大嫂子?我来了这几日,就前头两日看见她,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这是哪里话,一家子亲戚,有什么气可生?”
寇夫人搭话道:“妙真才来那天,说她的珥珰搭得不好。是妙真多心,你大嫂子不是那样的人,她是大家闺秀,器量大,不会为这一两句话生气。”说话间,她有意睇了鹿瑛一眼。
语毕又吩咐丫头,“去将大奶奶请来。”
寇渊忙将丫头喊住,笑说:“我才刚回房换衣裳,见她身上不爽快,在床上睡着呢。娘不必叫她了,省得出来吹着点风,夜里又要说不好。”
乍听是呵护备至的话,可细细辨别,里头有些嫌麻烦的意思。
妙真也忙把双手摇着,“那还是别扰大嫂子休息,等我晚些时候过去看她。”
两边就此将杜鹃放下,说起些嘉兴的事。寇渊一条腿远远地跨在榻脚板外头,反手撑在膝上,面向妙真,“听说安阆今年上京去考试,我想这会也到京了,不知几时入闱?”
“我也不知道,左不过就是这两个月。他去的仓促,不一定高中。我爹说不过试一试,一回不成还有二回,下次再考也是一样的。”
“好容易今年开恩科,要等下回,又得等三年。”寇渊搁下茶碗,微微替妙真惋惜,“大妹妹本来就是为等他才晚嫁,哪里还经得起一再耽搁,”
寇夫人瞟他一眼,微微笑道:“那都是人家妙真谦虚的话。我看安阆今年一定高中,谁人有他那种气魄?敢连着考两场。我虽没见过那孩子,也是有些耳闻,说他才学高文章好,是个状元之才。和妙真很般配。”
一番话说得寇渊心下不是滋味,把炕桌上的茶碗摸一摸。
妙真脸上也犯起一片红云,“姑妈见都没见过,怎么就笃定与我般配?”
“就是没见过,听惯了也当见过了。鹿瑛在家也常讲。”说到鹿瑛,寇夫人便睇住鹿瑛问:“寇立今日又往哪里去了?”
鹿瑛立时直起腰,“他说去见几个朋友。”
“他的朋友比他老子的还多。”寇夫人嘴上是抱怨儿子,眼睛里却是责怪鹿瑛,“你也不管管他,我常说你这脾气要改改,什么都由着他去混,还要个媳妇在跟前做什么?”
为鹿瑛管不住寇立,寇夫人没少生气。奈何说过鹿瑛好几回,她那脾气仍硬.不起来,因此看她,总是怒其不争。
妙真为帮鹿瑛解围,忙往自己身上揽,“才刚过来时我见着他了,他本是可去可不去的。赶上我有些东西要买,我那小厮又不认得路,才央求寇立顺道领着去的。”
寇夫人只得说:“你要什么告诉这家里的下人,叫他们去买就是,何故自己花费?”
妙真笑嘻嘻答应着,一连说了好些哄人的话。寇夫人望着她笑,那笑里,也有些惋惜的意思。
就在寇夫人屋子吃过午饭大家就散了,因为有些年纪的人是要睡午觉的。寇渊自往织造坊里去,妙真则跟着鹿瑛到她屋里坐了回,临近晚饭时候,才想起来要去探望杜鹃。
鹿瑛劝她不要去,妙真因问:“为什么?”
见她有些难言之隐的神色,妙真又道:“我那日嘴太直,怕她心里对我存下什么嫌隙。我看你们妯娌两个好像本来就有些不对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