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紧张起来,说话文绉绉的,面色涨得通红,两只手也紧紧攥在一起,可是脊背依然是挺直的,眼神也像先前那样不避不闪地看向孟冶。
他是窘迫的,但并不为此自怜自艾。
孟冶在心底叹了口气,抬手揩了一下他的眼角,把那一点点因为情绪激动而溢出的泪水拭去。
秦宇星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低下头讷讷地说:“对不起孟先生,我没有要哭的意思。”
“没事。”这一瞬间,孟冶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眼前的人还是一个孩子,明明应该读书的年纪,却遇到这样大的坎坷,他们没有人可以依靠。
相比起梦里的生活,孟冶只是失去了一位爱人,但秦宇星不同,他失去了本该有的幸福家庭和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秦宇星感受到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力道很轻柔,透着安抚的意味,让他想起小时候他最喜欢的生活阿姨。
与之不同的是,孟冶的抚摸还伴随着一阵香气。秦宇星辨别不出那是什么气味,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有点像橙子,又好像是花香。
孟先生来找他之前吃了橙子吗?
孟冶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更加放下了戒备。
今天来这一趟,预期的计划没有完成,发展已经和想象中大相径庭,但有一点是共同的。
他希望拉近和秦宇星的关系,希望能让他的生活更加轻松一些。
在来之前,孟冶没有考虑过秦宇星自己的意愿,对于长年做梦的他来说,他更加熟悉的是梦里的秦宇星,而非现实中的这个人。
他所有的计划都是基于梦里的发展。
但现在,他重新认识了面前的人。他有自己的成长经历,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有自己在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宇星。”孟冶喊了他一声。
秦宇星马上应声:“嗯?”
“我可以借给你。”
听到他这样说,秦宇星的笑容马上灿烂起来。
孟冶接着说:“但是我不希望你现在就去想尽办法还钱给我。”
秦宇星没理解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解释说:“孟先生,我会努力还的,但是速度可能确实有点慢。我一个月打工可以挣三四千,大概半年左右……”
“我就是不希望你这样。”孟冶叹了口气,“你还是大一,最应该做的是学习,还钱的事不用那么着急。”
秦宇星的关注点歪了:“孟先生,您怎么知道我大一?”难道部长说的愚蠢的大一新生气质真的这么明显吗?
当然是调查资料里写的。孟冶顿了一下,说:“我看过你的朋友圈。”
“哦!”秦宇星没有怀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着孟冶,认真说:“孟先生,我知道,学习我也会努力的。我都是课余时间去兼职的。”
他专注看人的时候,眼睛是微圆的,目光很诚恳。
“听话。”孟冶垂在身侧的手痒了痒,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抬手拍了拍这颗诚恳的小狗脑袋。
秦宇星被他拍得一愣。
拍脑袋和摸脑袋又不一样了,除了柔软的安抚,更多了一丝训诫的意味,但那并非冷冰冰的教训,而是包含着爱意的劝诫。
这样的人,在他过去的人生中是从未出现过的。
孟冶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愿意了,毕竟小孩子总是叛逆一些,于是耐心和他解释:“现在大学学费是不是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了?”他当然知道秦宇星申请了,但不能直接那样说。
秦宇星点头:“嗯。我也申请了。”
孟冶循循善诱:“那政府让你们什么时候还呢?”
秦宇星老老实实地答:“毕业两年内没有利息,第三年到第六年有利息了。”
“你想一想,这是什么原因呢?为什么不让你们大学的时候兼职努力还钱,或者毕业以后尽快还钱?”
听到这里,秦宇星明白了他的意思,试图反驳,却无从说起。
“如果我借钱给你,也是一样的。我不希望你在应该认真学习、体验青春的年纪,把业余时间都用来兼职。你如果真的想要工作,毕业以后有的是时间。大学期间,你就像普通的大学生一样,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放松的时候放松,好不好?”孟冶单身至今,但这时候却产生了在教育儿子的错觉,让他一下子有点恍惚。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如果把秦宇星和梦里的爱人当做两个不同的个体,那么和爱人这么像的秦宇星,不就可以看成是他们的小孩吗?
“孟先生,我……”秦宇星忽然后退一步,弯腰鞠了个躬,“谢谢您!”
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他永远是紧绷的,因为身后没有托底,没有人给他依赖,从小他们就被教育要自食其力,要懂得感恩,要懂得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