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她就生活在破败的瓦房里,脚下踩的是压实的黄土地,下雨时雨水顺着瓦片缝隙落下,汇成一个又一个小水洼。日子过得不好,窝窝头很剌嗓子,爸妈说她娇气,但那段日子至少还可以吃饱。
后来妈妈的肚子鼓了起来,爸爸说她要有弟弟妹妹了,再后来,妈妈的肚子瘪了下去,家里多了一个天天拖着尖利的哭嚎的小婴儿。他们说那就是她的弟弟,他们说她其实是捡来的。
一夜之间,她多了一个弟弟,少了一对父母。那年,刘敏敏七岁。
也是在那一天,养父母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不要她了,是他们把她捡回来养大,他们是她的恩人。
所以,冬天她要用生满冻疮的手洗衣做饭,这是在报恩;青春期也要少吃一点,把好东西留给弟弟,这是长姐应该做的;至于上学?又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为什么要花钱供她上学?好心人的资助也不能白拿,至少要上交一大半。
既然如此,那弟弟为什么是她的弟弟?她这样问了,换来了一顿板子。于是刘敏敏一声不吭,把那些苦和泪都咽下去,化作歌词,记在写满了字的草稿本上。
再后来,这个本子出现在了家里的火灶里,随着一把火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那次争吵的起因还是上学。资助人出了点事,没办法再提供资助,高中后国家也不再承担学费,养父母不愿意再继续供她上学,反而一个劲儿地让她出去打工,攒几年钱再回来嫁人。
刘敏敏知道反抗没有用,她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于是她“乖顺”地听从了家里的建议,不去上高中,拿着父母不知哪弄来的成年人身份证和邻居老乡们一起去外面打工。
做的是计件工,头几个月刘敏敏表现得很好,每月还会按时寄钱回去,和人说话也总是怯弱的,看着就很好欺负不会反抗。盯着她的同村老乡逐渐放松了警惕,于是,在出去打工的第八个月,她回了一趟老家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回家。为的,是买通弟弟,让他把户口本偷了出来。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这男孩早就被父母养坏了,为了几块钱、几颗糖,什么都敢干,偷个户口本而已,他只需要嚎几嗓子再掉几滴泪,谁还忍心怪他?
刘敏敏消失后养父母想过报警,然而那会她手里拿的身份证是别人的,那人可还好好在家里呆着呢,因此,就算报警也不了了之,根本找不到刘敏敏的真正下落。
一年半后,刘敏敏终于成年,拿着早年间偷来的户口本办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份证。同年,她开始在各大酒吧驻场。
后来幸运地遇到了毛随琼,被她带离那些鱼龙混杂的场所,但也重新遇到了那个,毁了她一辈子的人。
任修明。
*
刘敏敏的经历只在心头浮了一瞬就沉落下去,宋知意定了定神,继续去看毛随琼的人设卡,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
【奇了怪了,毛老师这边写的孩子丢失的理由怎么是她自己走丢的?还是因为她生病没看好孩子的原因?】
难道不是吗?房间里,毛随琼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紧跟着,宋知意的心声再度响起。
【果然不是我记错了,任初晨之所以会丢,是因为任修明把她带出去玩,结果又沉浸于和旧情人调笑,才一时没看住孩子,在人流量极大的商场把人弄丢了。】
【我就说嘛,一个才两岁的孩子,哪可能自己开门跑出去,门把手都还碰不到吧。毛随琼怎么没怀疑过?
【原来当时孩子被领走她是有感觉的,但孩子弄丢后任修明为了推卸责任硬是说那是她在做梦。甚至对警方都是这么说的??】
【不是我服了,这是你女儿啊!亲闺女哎!那会儿监控覆盖率完全不如现在,知不知道提供错误的信息会影响警方寻找孩子的效率的啊!这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咣当——
休息室内忽然响起椅子翻倒的声音,宋知意扬声问:“毛老师,你们没事吧?”
屋子里过了几秒才传来毛随琼的声音,有些颤抖:“没事,不小心踢到了。”
确定她们不需要帮助后,宋知意继续看着手里的人设卡。这次看得格外仔细。
她毕竟不是什么大变态,也不是极其爱好窥探别人隐私的人。昨天被弟弟闹了半天,也只是粗粗一扫找出了讲了任修明和刘敏敏这个出轨瓜,若不是无意间看到了刘敏敏的身份问题,也不会去看任初晨走丢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