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常皇后今天早上起来后略有些头晕,所以坐在屋廊下看小宫女给院子里的花树搭暖棚子。过了好一会觉得身上有些冷了,手滑到圆滚臃肿的小腹上,轻轻抚了一下才问,“人走了没?”
一旁服侍的女官低声回道,“一直在外头老老实实坐着,按娘娘的吩咐没上热茶没上暖炉,她也没动没躁,看那架势好像要呆到宫里落匙了!”
常皇后淡淡一笑,“那传出去就是我坤宁宫待人太过苛责了,你去把人带进来。我不过是宫里的闲人,倒要看看她到底要怎么给她丈夫求情?”
女官恭敬领命而去。
谭五月进来后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砰砰地磕头,眨眼功夫额头就让鲜血糊了一片。有两滴甚至滑落在眼睫毛上,她却没有管。
这其实是很失仪的举动,女官准备呵斥,却见常皇后没有动静,踌躇了一下就没敢动。
常皇后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依旧淡淡,“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要不然也不会拿了体己银子放在你那。现在算怎么回事,拿了我的把柄逼着我给你办事?”
景帝态度未明,谁都不敢去给周秉求情。
这位娘娘一向气度安然,很少用这样的腔调说话,小小的偏殿一时鸦雀无声。
谭五月又扎扎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一字一句。
“到处都是闭门不见,臣妇是求救无门才厚着脸皮到这里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那人确实是在我家周秉手上死于非命。只是臣妇不想像油锅里被煎的鱼,求娘娘给周家一句准话。
周秉是死,我就回去给他准备后事。周秉是活,我就安心等他回来。现在家里一团乱,祖母忧心太过竟然又病倒了。照这样下去,没等周秉出来家里人多半就要没了几个……”
她在冷板凳上枯坐半晌,不过是求一句准话。
常皇后看她虽是形容狼狈,神色间却依旧有毅色,终于有了一点动容,微笑着叹气。
“我只是听了一点边角,做不得十分真。这回是你家周秉的错,可错不至死。其实是有人想趁着这个机会挖锦衣卫的黑料想连锅端,什么法子都用了。可你家周秉什么都没说,连一句告饶的话都没有……”
周秉出人意料的硬气,让某些人彻底放了心,也让某些人彻底急了眼。
第158章 第一五八章 对赌
勤政殿, 听橹堂。
周秉击杀聂一掌一案的原始卷宗,包括他和谭五月在刑部大牢的对话记录,全部原原本本的放在案台上。景帝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忽然就笑了, 好像还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秀哥没那么多的心眼儿,偏偏你还不相信, 这回你打赌可输了……”
荣寿公主很少到这边来, 略略有些拘束地坐在下首。
她穿着一身绯红色底起蝴蝶暗纹的褙子,头上插一对桃献三千的点翠簪子, 长长的米珠流苏垂在鬓边。看起来气势迫人,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她抬头望着兄长, 语气里有愤懑和迷惑 , “难得我真心喜欢一个人,他却真的把个乡下女人看得比我重,我的所作所为在他面前就像跳梁小丑……”
荣寿公主得知聂一掌死于周秉之手时立刻进宫,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准任何人徇私。且周秉下大狱后扛不住主动求饶时,皇帝哥哥能将周秉贬为平民赏给她私下处置……
这回的事与其说是一场局, 不若说是一重接一重的试探。
荣寿公主的要求其实很无理霸道,但非常奇怪的是景帝只考虑了一小会就极痛快的答应了。因此当奉安夫人数次上前求情时, 他才会那般不给面子。
朝臣最是见风使舵,见皇帝默许默认, 雪片似的弹劾折子就堆成了山,大有要置周秉于死地的架势。
难得的是就是这遭风雨欲来人人喊打且求救无门的风暴,也没有让周秉改了半点颜色。被投进刑部大牢时,还有闲暇找人送书进来看, 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眼见朝臣们如同烈火浇油,他却准备和媳妇回老家种田了……
果然有了一点进益, 从前那家伙是宁愿打死都不愿意多翻一页书的。
景帝微微一笑,“秀哥……周秉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知道他老婆被人惦记上了,依他的性子肯定要找由头上门问问究竟。只怪你手脚不利索,交代聂一掌伤人,却故意没有交代清楚二我芳的东家就是周秉的老婆!”
景帝虽说是在笑着,但眼神却有一丝冰冷。
与其说对妹妹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终于感到厌烦,还不如说是对妹妹没有半点皇家人的果决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