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大夫说得如何隐晦,胎儿终究是受到了影响。
周秉轻轻撩开水青色绣五福的帐幔, 不错眼地盯着床上安睡的女人。早上还是气度安然有说有笑的,这会一眼望去就变得有些羸弱苍白,颧骨上却有些异样赤红。
谭五月没有睁眼,淡淡地侧开头, “……都是我不当心,明明知道今天晚上有什么天狗吃月, 就该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结果惹得大家都跟着担心,你不要胡乱迁怒家里人。”
语气疏冷,隐约有一点从前两人分居两地时的隔阂。
她知道周秉骨子里的德行,生怕他一意孤行起来没有章法。
周秉握住她的手笑意暖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说什么胡话,你今天要是不出面,二我芳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要是好巧不巧地再出一两条人命,二我芳就擎等着关门大吉吧,那可是你的心血。”
他故作轻松地玩笑。
“我听说了你的业绩,一个人就把来捣乱的地痞全挡住了,是个盖世的女英雄。刚才孟掌柜还跟我说,已经收了好几家客人的重礼和拜帖。你知道不,你救下的女客里有一位姓江的,竟然是江阁老江怀允的独生女儿……”
谭五月很意外,没想到小小的二我芳如今竟然开始吸引正经官眷了。
客人们都不晓得谭五月的真实身份,好多感谢的礼物都送到了二我芳。特别是江阁老的女儿江氏,幸得有谭五月极力维护才得以安好,这回特特表明态度想要和谭五月日后交好……
今天因为这个所谓的天狗吃月,大部分的防卫都被紧急调派到内城。像前街这些繁庶的商贾地方防务就相对弱了一些,但敢当街砸抢伤人也实在是反常。
宫里的景帝素来得意自己治下歌舞升平夜不闭户,不但外邦消停,内里也没什么大的天灾人祸。听说这场伤亡数人的骚乱后也是大为震怒,连夜把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和京都府尹叫过去狠狠申斥了一顿。
周秉垂下眼眸紧握着谭五月的手,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愧疚,偏偏还不能表露分毫。谭五月看似淡然,其实最看重孩子性子又最是要强,心里其实应该比谁都内疚。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已经借着皇上谕旨的这股东风下了死令,今日在二我芳闹事捣乱的家伙……一个都别想跑脱!
平日里摩肩擦踵的前街早就戒备森严,周围居住的百姓这时候顾不得查看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狗吃月到底是怎么个吃法,是否会预示以后什么样的不详,都隔着门缝小心盯着街上的动静。
隔不了几步就有人守着,有骑着高壮马匹穿着厚重盔甲的士兵来回巡逻。个个配置大刀面容严肃,眼里有警惕的精光。
有那见过世面的人认得,这是城外轻易不动一回的京营军,竟然被调进来处理这场历年少见的骚乱。
毕竟好多铺子被砸,又死伤了好些人。
景帝登基以来一向信奉仁和,京城百姓多年未见过这种阵仗了。
井水胡同,不时向外偷窥的陈四心里有些发冷。
他从二我芳冲出来的时候,为避人耳目特特又绕了几个大圈,没想到就是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前后十来个城门统统封死了,只准进不准出……
他原本想着从此天高路远,在没人认得的地方躲个三五年,等京城的风声过去再回来拾回老本行。不想连家里的细软都还来不及收拾,就被堵在了城里……
以前京城的盂兰节法事或是元宵节灯会上,因为人多也不是没有出过相互踩踏围攻斗殴的烂事,但哪回也没像这回这样紧张……
陈四躲在井水胡同的一处大杂院,从门缝里警惕地盯着外头,就见外头一个穿着水红衣裳,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青女人扭着腰肢推门走了进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斜着眼睛狐疑地问,“你真没捅什么大窟窿吧,街面上的盘查可是十分紧呢!”
这是陈四的相好柳二娘。
陈四顾不得许多,忙凑过来问,“你可看真切了,真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在盘查吗?”
柳二娘用手扶着头上的簪花,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
“五城兵马司的人一天到晚地在街面上逛,他们的服色我清楚得很。我听说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因为防卫不力,让好几个地方出了乱子,被皇帝爷爷下令打了一顿狠的,现在负责搜查的是城外京军营中三千营的人……”
三千营可是京军营中的精锐,竟然被调来平这场小小的民间骚乱,是不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