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本来就看不起谭五月,模糊知道这件事后心疼得要死,背着人常说这个数的聘礼娶天仙都尽够了。到谭五月进京后,更是时不时拿出来刺几句。
谭五月看着无父无母懦弱好欺,其实骨子里最是执拗。尤其听不得这话,所以卬着劲要把欠周家的银子先尽数还了。
周秉嘴巴张了张,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确实……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一层缘由,或者从来没看明白过真正的谭五月。
转念一想这的确是自己亲娘的一贯做派,给出去的聘礼还寻摸着要回来。可谭五月也太实诚了,几句难听话也非要当真,年岁轻轻连身新衣服都舍不得置办。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有些沮丧,终于把心高气傲撇在一边,生出几分羞惭来。
借着外头的人忙碌的档口,近乎讨好的凑过来,“本来还有一个好消息想过几日跟你说的,不过看你心急筹银子的份上,我就提前说了。你家大盛魁的孟掌柜已经在崇西门选好的铺子,就等着你这个大东家过眼……”
谭五月知道孟掌柜早就想在京城开铺子,奈何背后没人脉。这回能在人流稠密的崇西门找到地方,想都不用想是眼前这个看着不着调的家伙帮的忙。
她难得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还在凶人,就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转身继续挑选衣裳。
周秉好整以暇地摸着自己的脸,觉得越来越摸准谭五月的路数了。
隔着一道楼梯的另一座雅间,一个打扮得格外贵气的孕妇正不错眼地盯着这边。奈何中间有竹帘子,还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只能影影绰绰地听见一点那对夫妻拌嘴说话的声音。
可无论怎样,那位相貌出众的男子对自个的妻子是格外的体贴周到。
妇人正想着再怎么靠近一些,身后就附过来一道热腾腾的人影,亲密地笑着问,“看什么看得入神,连我过来都没注意?”
妇人一惊,连忙站起来依偎过去,“我只是见那边那个穿红衣的夫人好像有些眼熟,却一时间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所以多瞧了几眼……”
男人身子又高又壮,下巴上有短须,看起来生得十分体面。
他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正巧看见周秉侧过来的小半边俊脸,就笑着打趣,“只要你不嫌弃我长得没有别人的丈夫帅气就行,我可比不得年青小伙子了。不过再怎么样,他也没有我心疼自家女人……”
言语诙谐有趣,貌美的妇人纵有一丝意难平,心情还是好了很多。
男人哈哈一笑,爽快地让服侍的伙计再端两盘首饰进来挑选。
亲自拿着一只镶嵌红宝的赤金簪子插在女人的头上,左右端详了一眼,有无限温柔体贴,“湘兰,你的身子弱得很,还是要好生保养才是。我已经专程请了店里的老大夫过来看诊,咱们早些回去才是正理。”
貌美的孕妇正是白矾楼昔日大名鼎鼎的头牌庾湘兰。
男人的话里透着十二分的爱重,庾湘兰听得心情舒畅。心想老天爷待我终究不薄,离了薄情寡义的陈文敬,离了混账无比的周秉,又给我送来了王观这样的好男人。
王观是苏州有名的大药商,名下的十珍堂有数家分店。这人年纪轻轻在生意场上纵横多年,早就腰缠万贯。因为羡慕京城的繁华,这才起了把生意往北边挪的念头。
他为人豪爽大气,在京城不过数月就已经结交了好几个说得上话的权贵,十珍堂也渐渐打响了名号。
这千好万好的人,有一样美中不足,就是年过三十膝下儿女单薄。
庾湘兰遇到王观的经过就像戏文上一样巧。
因为讹周秉不成,反而败露了她与陈文敬的一段私情,惹怒了陈文敬的老婆康郡主。
那是一个母老虎般的厉害人物,得知庾湘兰肚子里怀的其实是陈文敬的孽种之后,心里立刻信了个十成十,连气都不歇地带着几个粗手粗脚的丫头婆子就撵过来。
庾湘兰有几分机警,见势不对趁乱装晕。让她心寒的是陈文敬赶来并不是为她做主,而是赶来给康郡主赔不是。
庾湘兰心里荒凉,总算认清了昔日完美情郎的真面目。知道当日事肯定难以善了,就借着婆子们一时疏忽的当口从后门溜了出去,慌乱间连贴身细软都来不及收拾。
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不好,正走投无路时迎面撞到了王观的马车。
彼时的王观刚从酒宴上下来,眼里还有三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