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忽略他脸上的一丝戾气,杀人时的果断狠辣,还有那剑上将滴未滴的一槽血,实在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高玉没有搭话,神色静然地上前一步,手脚利落地扒光了小太监的衣裳。又从床枕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拿布隔着,小心倒了一些棕色的粉末出来。
小太监赤条条象纸一样苍白的干瘦身子冒起了一阵白烟,发出一阵叫人瘆牙的滋滋声。很快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瘪得不成样子。
周秉盯着地上形状不住变幻的焦黑软肉,眼里有流动的暗火。
他知道,自己极度喜欢这种掌握他人生死的滋味。
再过了一会,屋子里除了有难闻的味道,地上有一滩难以形容的血渣碎屑,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了。
高玉轻笑了两声,仿佛自言自语,“我在这宫里呆了半辈子,从来不想害人。可这世道就是这样,我碍着别人的道就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既然这样了,我索性活得痛快些。”
数月前还如同斯文含蓄的秀才公终于被逼得露出獠牙。
他玩转着手里的空瓶子,“这是我给自个预备的,哪一天要是不想零零碎碎地受活罪,就一口吞了里头的东西,蚀得干干净净,连根完整的毛发都不会留下来!”
周秉知道这是他保留最后一丝体面的法子,听了只觉心酸,反倒愿意和他更亲近些。
他不用猜就知道为了这么一小瓶禁~药,高玉从起心思到弄到宫里来,不知费了多少手脚。
就微笑着点头,“好死不如赖活,我反正是不准备给自个用的。不过以后若是还有,麻烦总管给我弄一瓶。若是再遇着这种不长眼的货色,我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高玉听了这话诧异地望过了一眼,似乎有不赞同。
他没有回答这个请求,而是双袖低垂轻抄着手,恢复了往日的恭谨和谦和,“大人尽管放心,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不过是趁皇上歇息的时候,悄悄溜回来偷个懒困一会儿,什么都没看见……”
等把人送走之后,高玉折回来看着地上的一滩污渍,狠狠啐了几口唾沫。等气匀乎了,就亲自趴着,用昨天备的两大桶洗澡水把地冲洗干干净净。
夏天的温度高,一会功夫地面就看不出异样了。
等到了晚上,高玉特意跟人换了值,把那个小太监的衣裳用石头裹紧后,丢在小湖里。低阶太监的衣服都是粗棉布,让水泡个三五天就会糟得不成样子……
再说,皇宫里的井呀湖的阴气素来重,每年不拉几个冤魂下去简直说不过去。
高玉处理完所有的事,躲在小屋子里,一边看着那块曾经染血的地砖,一边就着一碗炒花生喝小酒。
他觉得心里痛快。
在宫里当值不能喝多,两杯下肚就酒熏耳热了。高玉心头迷迷糊糊地想,难怪有的太监发达之后性情大变。有些视财如命,有些就喜欢往死里折腾人……
周秉的心情也非常好,绕了弯特意跟王肯堂细细交代一番后,出了行宫看见夜空都觉得澄净许多。
因为家里有人等他……
虽然有点一厢情愿,谭五月目前也不见得很乐意。但终究把人顺利留下来,那么一切都还有翻盘的可能。
周秉骑着快马往回赶,从西直门和一群在寅时初送水的力夫一起进了城。
到家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西园守门的婆子披着衣服过来开门,见是主家二爷回来了,顿时骇得瞌睡都跑干净了。
周秉衣角掠风越走越急,眉梢眼角都带着欢喜。他惦记着那天象头被激怒的母狮子,捱到最后在自己怀里失了冷静气儿只知道发脾气的媳妇儿。
活生生的,会笑会怒,气急了会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
屋子里帐幔低垂,空气当中甚至有隐约的香暖。周秉脚底如同踩雷一般,一步一步地慢慢挨过去……
然而还没有等他偷香成功,就被一巴掌狠狠拍在墙上。
谭五月眼神狠厉异常。
夜风袭来,有几缕头发在她的脸颊旁飘拂。手上的劲道却不弱半分,大得象压了块巨石。
周秉觉得自己长了贱骨头,即便这样毫不留情被压制,还是心神迷醉,竟然觉得媳妇儿这幅彪悍的模样怎么都好看。
古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形容他此刻的心境。
谭五月应该起得匆忙,有几缕头发散在肩上。本白中衣虽然系得完整,但有一小片下摆掀起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