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州办差的番子里,自然有他安插进去的眼线。
说起这件事冯顺更是生气,“不管哪个姓谢的是不是有反骨,他现在就是周秉手中一条听话的狗。你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底下的人比自己能干。要想干大事,这么点格局怎么够?”
宋朝阳不敢再争辩,“舅舅责备的是,我一定好好拉拢周秉,让他为我所用……”
冯顺见这小子又在衙门叫自己“舅舅”,心里窝火,正准备说他几句,门外匆匆进来一人。
却是自己的亲随,附耳嘀咕了几句后退下。
冯顺听得两眼放光脸上泛红,“你看看,司里这么多的百户,有哪一个做事做得这么周到?他前脚才走,后脚就派人把东西悄悄抬到我家里去了。为避人耳目,还让送东西的人在外头堆了十几袋米面……”
这样知情识趣又能干的下属,就是想一力打压也舍不得。
宋朝阳听得郁闷至极,原先还觉得自己和周秉是一时瑜亮。本来就没有那人长得打眼,这回连舅舅都对他赞不绝口……
冯顺心里记着刚刚收到的种种宝贝,一时间心头痒得受不了。根本就没有闲情呆在衙门,胡乱应付了几句拔脚就走人。
宋朝阳觉得受到怠慢,一张脸瞬时涨成猪肝色。却又不敢表露出来,等人走远了,才扭头深深地吐了口唾沫。
脸上冷得几乎能刮下一层霜。
这周秉看着云淡风轻一般的谪仙人物,却拍得一手好马屁。宋朝阳了解自己的舅舅,那天生就是个凉薄无耻自私自利的人物,如今竟然对周秉赞不绝口,简直让人无语。
……说到底,就是亲外甥也比不过明灿灿的金银珠宝。
他生了半天闷气,到了前堂正准备去看两页公文,就听耳房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在大声叫嚷,“周大人这回的功劳是铁板钉钉的,擎等着立功受赏吧。咱们凑个份子钱,先请周大人到聚仙楼去吃一顿好的!”
马上就有数人大声附和,“算我一个……”
然后是一道温润干净的声音随即响起,“我到京城全靠各位帮衬,哪里还能受大家的恩惠。聚仙楼的菜式倒是不错,不如今天晚上下值了我请大家过去喝两碗水酒,不过今晚当值的就没这个口福了哈……”
说话又幽默又善解人意。
宋朝阳挑了挑眉,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仔细听了一会,脸上复堆满了笑,掀帘而入,“周大人做东道,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尝尝鲜呀?”
屋子里忽然静默了一下,宋朝阳这才察觉出自己出现得唐突。
周秉回过头来,笑得眉目湛然美好,“固所愿而,不敢请耳……”
聚仙楼以粤菜为主,靠着味香浓郁皮爽肉滑闻名京城,离北镇抚司衙门所在东直门只隔了两条街。招牌菜是香糟鲈鱼球、明炉烧螺、上汤焗龙虾。
周秉不但让店主全部上齐,还特地另点了红烧大裙翅和牡丹煎酿蛇脯。
别的倒也罢了,这道牡丹煎酿蛇脯很多人都只是听说过。
要拿三年生的水律蛇去头去尾,放在开水里烫浸,再用各种珍贵香料上屉蒸制。难得的是要用新鲜的蟹黄做成牡丹的形状,最后用虾胶浇淋在上头,最后是一幅百花争艳的美景。
这些菜式贵重费事,平时吃的人不算多。
矮矮胖胖的店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豪爽地添了一道什锦拼盘。里头有腊鸡腊鸭狮头鹅胗肝掌,吃起来醇厚鲜香,是绝好的下酒菜,于是大家闹腾得更厉害了。
宋朝阳暗自算了一下,今天这两桌酒菜少说也要二十两银子。要是每个月都有人愿意当这样的冤大头,他也不介意这人比自己出色些。
果真是少爷羔子当家,不知寻常百姓家柴米油盐的艰难……
宋朝阳虽然是冯顺的外甥,但家里只是普普通通的境况,要不然早年间也不会差点过继给冯家当嗣子。
他笑呵呵地跟着劝酒,说些言不由衷的场面话,冷眼看着周秉和那些人称兄道弟,说得一团热乎。越发觉得周秉除了有个好家世,也没什么地方比得过自己。
席中有人忽生好奇,大概喝高了些,醉醺醺地问,“内宫里头到底是什么模样,我当了这么久的差,只在宫墙外头看见过出来办采买的太监,听说那些小宫女儿长得跟天上仙娥似的……”
人对于没见过的事物,自然会有无限憧憬好奇。
就有人截断他的话,“听说周大人的亲娘是奉安夫人,经常在宫里走动,只怕没有她不认识的娘娘和命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