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靠山闪倒靠水水流,只能靠自己……
谢永一大早就等在门外,一见周秉施然走了出来,赶紧迎上去低语了几句。
周秉眼皮一跳,垂着浓密的眉睫似笑非笑,“这丫头还敢主动找上门来,我倒是高看她一眼……”
县衙一处小小的耳房里,梳着俏丽双鬟髻的余龙牙放下手中的茶盏,满脸歉意地说出来意,“……我带了几样补品给谭姐姐,我是没脸见她了,所以才求见大人。都是我家里的奴才包藏祸心,才连累谭姐姐受此大难!”
周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余龙牙开始还一脸笑容,到最后就不免有些尴尬,然后就揪着手绢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那天大人上门询问时,我是准备说老实话来着。可我后头站的就是屠嬷嬷,她的身手那么好,杀我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这是在诉说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不是不知道实情,奈何有心无力。
长相精致的小姑娘穿着一件丁香色绣木槿花的褙子,羸弱安静地端坐在轮椅中。眼底噙满了泪水,仿佛被困住的小兽,又倔强不甘,还带了几分悲愤难堪。
周秉这才笑了笑,“你当真不知道屠婆子的真实身份,我可听说她在你身边侍候了好多年呢!”
余龙牙面露不虞,“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我爹爹老实,不过是他们用来掩饰身份的,要不然屠嬷嬷也用不着威胁我。在二林寺祭奠我母亲时,谭姐姐喝的那壶茶水我也是喝了的。
我根本就不知道里头有迷药,连怎么回的城都不清楚。直到你找上门来,我才知道谭姐姐失踪了。我又惊又怕,又怕受牵连根本不敢认……”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整个人透着十二万分的委屈。
“我在家给谭姐姐念了百遍千遍的心经,祈求菩萨保佑她平安归来。结果你还让人把那恶人的骨灰撒在我家的鱼缸里,让我好几个晚上都不敢合眼。我这是惹了哪路神仙了,怎么个个都跟我作对……”
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似乎想发脾气又不敢,又嗔又怒了几句后悄悄从手指缝里看人,那份骄纵和无辜看得让人十分心怜。
周秉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喝了几口茶。等余龙牙终于不再自说自话时,才颇为友好地抬了一下手指,“你的鼻涕糊在脸上了……”
余龙牙恼羞成怒,气得几乎把手边的茶盅甩在地上,知道自己唱念做打的这一套行不通。也不知这人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就抽抽噎噎地低了头,口气却依旧硬邦邦的,“不知周大人要怎样才放过我们?”
周秉毫不隐晦地望过来,“我怀疑你爹是净土宗的余孽,屠婆子不过是个替死鬼。我到江州就是要肃清民乱,总不能一走了之把几个小鱼小虾放了。要是日后成龙成蛟为祸乡里,我今日岂不是铸成大错!”
就是说他以后一定会盯着不放。
余龙牙只觉心如刀剜,差点当场闭过气去。
宗主的吩咐没有完成,屠嬷嬷也折了进去,现在爹爹也眼看不保,她再一次痛恨自己的愚蠢。
杀余得水的机会有的是,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地想一箭三雕?
余龙牙眼泪又流了出来,一幅“小民实在不想与官家作对”的无奈表情。
低低抽泣了一会,拿袖子抹了脸,“我爹爹是个老实人,一辈子都胆小如鼠,就连我今日到县衙里来他都不知道。大人不妨开个条件,譬如说要多少银子才放过我们父女俩?”
北镇抚司的名声差,很大一部分就是当差的历来心狠手辣,然而这还不是让人诟病的。
很多番子拿了一纸批文上门执行公务时,还会瞅准机会和犯人的家眷讨价还价。例如是今天拿人还是明天拿人,身上带的枷锁是三斤半还是七斤七两,这些都是可以细细商量的……
周秉倒是有些意外。
据他所知余家搬到江州不过一年多,看起来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要不然余显山一介读书人,也不会屈尊到大盛魁当大掌柜。
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商人的身份最低。
他心中一动,顺着往下接话,“这就要看你拿得出来多少了……”
余龙牙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商量的余地就好。
“我家里只有我爹在铺子里的一点薪俸,除了吃穿还有我每日用药的开销后所剩不多。可我往日和屠嬷嬷时时在一起,她以为我年纪小也不怎么避讳。我曾听她与人在外头说话,好几次让人把一些值钱的东西悄悄送到四里亭码头的仓库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