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沈岚烟睡得很踏实。
翌日一早,她迷迷糊糊醒了,望见窗外一大片雪,高兴得掀开被子就蹿下了床,连外衣都忘了穿:“杜亭云!下雪了!”
白蛇抬起头来,晃晃悠悠化成人形。
杜亭云觉得额角一阵撕裂的疼痛,他缓了缓,方慢慢走出去,瞧见沈岚烟小精灵一样在院子里玩雪,两只眼睛新奇得闪着光,高兴地不得了:“杜亭云,看,是雪!”
杜亭云的目光从冰冷的白,再到她红扑扑的兴奋的小脸上,喉间忽然狠狠梗住。
他忽然悲哀的意识到,阿烟从前没见过雪。
可那年冬天,他却把她关在晴雪阁里……
他喉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气。
胸口要撕裂一般,悔恨如同荆棘,在他的筋脉里疯长。那些尖锐的刺,一点一点刺穿了他的神经。
他强行压下这股热意,抖了抖她的小棉袄,朝她招招手:“阿烟,来。”
沈岚烟乖乖跑过去,下意识向他伸出手。
杜亭云为她穿上小棉袄,隔着温暖的灵力握住那双小手,给她的手心点上两个温暖的印记:“去吧。”
沈岚烟拽住他:“我们一起呀,一起神识仍然停在幻境中。
沈岚烟在小镇里等了一个月,二人方相继从白雾幻境中走出来。
一出来,周茜茜就抱着沈岚烟痛哭:“呜呜呜,修仙界不用高考真是太好了!修仙界万岁!!”
沈岚烟:嗯,难怪你在白雾幻境里待了那么久,很合理。
可是杜亭云最终没有回来。
沈岚烟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四个字。
莫要回头。
她不能回白山。
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了她的神经。
好像她忘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想不到堕仙后的杜亭云是死了,还是去哪里自生自灭了,茫茫三界,没有堕仙的容身之所。
终究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步。
只是沈岚烟又奇怪,当初究竟是为什么,系统老头要她拯救杜亭云,到底有什么不能让杜亭云黑化的理由。
她近日反节。
沈岚烟着一身嫩鹅黄的长裙,带着帷帽,同老太君一路坐马车往城南去。
这日天阴,风也大,城外的河堤边,却早早摆上一排的小摊。
有卖冷花茶的,还有卖果子的,热闹不已。
恰逢新科及第的探花郎骑马巡街,南阳的小姐们一应往寺庙这处赶,纷纷打起车帘凑热闹。
那新探花郎满面春风,长的是俊俏朗秀,叫小姐们都红了脸,纷纷朝路中央投花,砸得水泄不通。
老太君的马车在寺庙附近停下,她挽着沈岚烟,缓缓下车,笑着瞧年轻人的热闹。
沈岚烟目光随着那处热闹而去,定格在一群身着便行衣的人身上。
京兆府人统一着玄色窄袖袍,维持着城外集市的秩序。
几个富家子弟们闹了点小事,惹得大人们面露不快。
领头之人身形挺拔,眉眼冷漠,浑身煞气,偏生了一副如画清隽的脸,叫往来行人看了,连探花郎都再入不得眼。
“找死。”
他冷漠的眸光如刀划过梗着脖子狡辩的富家公子,生生把他吓得腿脚抖如筛糠。
公子哥们从小锦衣玉食,哪里感受过这死过几回人的杀气,个个滑跪起来:“我承认我承认,我们方才是找了那摊贩的麻烦,杜大人大慈大悲,放过我们吧……”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杜亭云默然地抬手,身后人方大着胆子上前警告公子哥们,说得他们鸦雀无声,连连称是。
他什么时候回南阳的?
沈岚烟心下疑惑,再次见到杜亭云,心中竟没了从前那般火烧的怒意,唯有平静。
微风吹起她面上的白纱,露出她靓丽可人的面容。
那头杜亭云眼梢一瞥,羽毛般遥遥落在她身上。
那一刹那,戾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眸的温润。
天上下起了小雨,兜帽的白纱被风吹得飘啊飘,透过香云纱的缝隙,穿过丝一样的稀疏雨幕。怀着一颗谨谨之心,远远而望,满眼遥遥之思。
沈岚烟敛目,率先收回视线,默默撑起一把乳白色的纱伞。
“这杜公子啊,冬日里突然回来,一身煞气,老身都被他吓了一跳。问他去了哪,怎么了,他什么也记不得了,连自己修过仙都忘了,却只记得沈小姐。听说沈小姐要同我出城,昨儿通宵把城外清理了一通,还特意早早召集了人手维持这儿的秩序。”那头老太君笑眯眯道,“人间自是有情痴啊,忘了一切,却只记得心里的那个人。”
堕仙后,还有记忆还能和常人一般生活,那才是奇迹。
沈岚烟沉默不语。
“老身忽然想到一个遗憾,”她扯住沈岚烟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沈小姐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