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过来,路池雨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再一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已然没有了同仁那满天的星光,只剩下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与霓虹灯的星星点点相依为伴。
路池雨又一次感觉到无尽的空虚与绝望,他顺手打开手机,微信置顶里,周厉行的头像就规规整整摆在那里,最后那句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我到家了,放心。”
“好的。”
路池雨在对话框纠结了许久,打字框里的文字增增减减,最后还是被路池雨一一删去了。
他想,他不能再这样过分依赖周厉行了,隔着手机的字句和情绪都太轻飘,而距离天南海北,他注定还是要自己走过最艰难的阵痛期。
十一的假期结束后,路池雨先是回了队里进行报道,徐运波得知他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冲到办公室去见他,一看到人,路池雨先是笑着去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了,徐叔。”
谁知道徐运波上来就先冲他脑袋揉搓了几下,又踢了他一脚说:“你个臭小子,快半年没见你人影了,总算舍得回来了。”
路池雨笑眯眯回应道:“这不是准时回来报道了。”
“别说,这出去一趟散散心,看着气色是还行,好像黑了一点。”坐下后,徐运波又仔仔细细打量了路池雨一番,最后沉声说道。
路池雨笑了,他说:“这几个月总在外面东奔西跑的,确实晒黑了点。”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徐运波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最关键的事,“池雨,我刚从吴医生那里拿到你的诊断报告,这上面显示,你最新的一次心理测评,已经顺利过关了。”
“嗯。”路池雨听后反应不大,最近一次的心理测评是他回家第二天去医院完成的,这一次,他就是有种莫名的预感,他一定会顺利通过。
人的精神状态是好是坏,往往自己是最清楚的,而路池雨早就知道,在离开京州的这半年里,他已然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这种和解更像是一种置之死地而重生,是周厉行带着他一路重塑了骨肉,而这一次,路池雨做到了。
徐运波又问:“回家去看你爸妈了吗?这么好的消息,得赶紧告诉他们。”
路池雨点了点头应道:“准备今晚回家,到时候再告诉他们吧。”
徐运波看着一身蓝色常服的路池雨,有很多话就萦绕在嘴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眼眶红了。
他是亲眼看着路池雨从一个还只会爬的小奶团子一点点长到今天,小时候的路池雨长得漂亮可爱,每次徐运波把他带到队里玩,都会惹得一群人来参观,大家当时都说,这么漂亮的小朋友也不知道长大后会做什么。
而那时,徐运波就抱着只会咯咯笑的路池雨骄傲地说:“那我们池雨长大后一定要在写字楼里穿西装做最体面的工作才好。”
可是谁知道命运弄人,等到路池雨真到了成年人的岁数,他并没有如徐运波梦想的那样西装革履,却是穿梭于火焰之中,整日与死神作伴,他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徐运波。
徐运波有时候也会觉得后悔,他甚至想,是不是因为受了他太多的影响,路池雨才会走上消防这条路。
尤其是在二一五的事件后,当时,徐运波接到消息便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看着抢救室亮起的红灯,听着医生一遍遍下达的病危通知单,徐运波只觉得束手无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路池雨,是比他亲生儿子跟他关系还要亲近的路池雨,他不敢想,如果这一次,注定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这一生,又该有多懊悔。
好在命运眷顾,路池雨也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坚韧,徐运波偷偷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他低声说:“好,池雨……你能走出来,我就放心了。”
路池雨看着徐运波的背影,他突然发现,在他记忆里那个始终高大如山一样的徐叔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添了很多白发,脊背也不如年轻时挺拔了。
岁月不饶人,过去路池雨还不懂,如今却开始在身边亲人的变化上懂得了它的真正含义。
路池雨突然郑重站起身,他整理了一下帽子,向着徐运波敬了个礼,然后开口说:“报告政委,京州消防总队一队队长路池雨宣告归队。”
徐运波终于欣慰地笑了,他用力拍了拍路池雨的肩膀说:“欢迎你归队。”
从消防站出来时,天色已经是傍晚,路池雨直接开车准备回去面见父母。
这一路正赶上了晚高峰,路池雨堵车堵得心烦意乱,等到小区楼下费半天劲找到个车位停好车上楼后,齐岱女士早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等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