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看了。]
陈闻也眨眨眼睛,表情有点委屈。
[不看好疼。]
许馥:……
陈闻也住回了他熟悉的单人病房。
鼓膜穿刺的瞬间,好像有股气流猛地冲了进来,好像能够听到一点声音了。
但只是一点点,很模糊,甚至连是不是许馥的声音都判断不出来。
许馥坐在他身旁,低头打字。
[感觉怎么样?]
说完把手机递给他,示意他打字回复。
陈闻也没接过来,只道,“感觉……”
刚开口说两个字,他的嘴就被许馥狠狠捂上了。
动作有点大,连鼻子也被捂上,头微微仰了起来,恰好抵在床的靠背上。
他温热的呼吸被控制在许馥柔软的手心里,她冷着脸,用另一只手向他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哦,还没到半个小时,不能说话,他忘记了。
动作做完,许馥却没打算直接放开他。
她冷冷地盯着他,反而手越按越紧,她真的受够了、恨透了他不遵医嘱的臭毛病,此刻颇有种惩戒的意味,故意叫他不能呼吸。
陈闻也一身力气也不敢反抗,乖乖仰着头,直到几乎窒息,才被她放了开来。
[是不是当我说的话都是放屁?]
陈闻也喘着气摇头,掏出手机来打字。
[绝对没有。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许馥余光看向他泛起微微红意的脸,心中也涌起几分微微地懊恼之意。
怎么搞的?
好像对他的脾气格外差劲。
刚刚对他的动作,好像也实在有些超过了“医生对病人”或者“朋友对朋友”之间的分寸。
但这病情发展太迅速,太可怕,实在让她不够冷静。
而且,看到陈闻也仰起头来,被她捂了下半张脸,只留一双微微睁大的眸子委屈看她之时——
确实有点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
许馥向来很有同理心。
如果是她,在遭遇了这样灭顶之灾般的突发情况后,竟然还遭遇了医生如此的粗鲁对待,她肯定会非常生气的。
……道不道歉好呢?
犹豫之时,陈闻也又积极递过来了他的手机,笑意明亮柔软,像使坏,又像撒娇,给她欣赏了一整个顺水推舟,就坡下驴:
[妈妈不在,姐姐会陪我到出院吗?]
第24章
他的笑和“出院”两个字一起, 让许馥的心像被人揉捏了一下。
她呼吸一滞,不忍地别过脸去。
作为医生,她一直觉得, 相较起准确地诊断和治疗,如实告知患者的病情更为困难。
她曾经跟着接过一次车祸急诊, 对方是一个年轻男人,头外伤大量出血,送来时间太晚, 不治而亡。
那时她还很年轻, 当时的医生想多锻炼她,便让她跟着, 一起去告知在外等待着的病人家属。
病人家属是一个看起来比许馥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 两人结婚才刚刚两三年。
医生看到她模样就住了口, 先问两家的父母来了没有,她说两人一起在上海打拼, 家长都在外地,赶过来需要时间, 然后执拗地询问爱人的病情。
平心而论,医生的话术确实很不错,有铺垫,有安慰, 也有鼓励。
却实在苍白无力。
许馥站在一旁,望着自己的脚尖, 那反复的劝慰从她左耳进右耳出,女孩轻轻的声音却重重落在她心里。
“……我们的房子还没交楼, 要还30年的贷,”她说, 手怔怔地抚上了她的小腹,“……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好?”
她抬起头来,声音很小,比起还未来得及抵达的悲伤,更多的是迷茫,“我应该打掉吗,医生?”
许馥直接转身推门离开了。
出来就挨了老板一顿狠狠的批评,说她临阵脱逃,情绪比对方还不稳定,以后怎么能成为一个成熟的医生?
她心服口服地诚恳道歉,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告知病人病情产生了PTSD。
甚至有一次,在患者期待的眼神下,双唇像黏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口真实的病情,等着身旁陶教授开了口。
她还记得那时陶教授扫过来的眼神,了然,平静,却也失望。
事后他没再提此事,她却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
有人说时间会麻痹医生的感情,慢慢也就不会再与患者共情,会忽略那些痛苦和绝望,只把对方当成一个冰冷的病例。
她倒希望能真的如此,可惜时间只能教会了她伪装。
相信奇迹会出现固然很好,但她作为医生,必须要告知患者概率性更高的那些结果,帮助他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陈闻也想让她陪他到出院——
这本来就是情理之中,也是自然之事,反正她也是他的管床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