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枝是过于天真明媚的少女,不同于其他充满怨恨的冤死新娘,她即便是死了,也是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于家人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就算咽了气,被于昌氏制成了木偶,也只一心想着孙屠户家的猪蹄。
就算是于昌氏,也对这样“记吃不记打”的连枝束手无策。也可能正是因此,于昌氏将目光瞄上了孙屠户一家,早不在乎当初和朱朱共同度过的轻快岁月。
“是我害了你,朱朱。”连枝小声地自责道,“如果不是我,于昌氏可能就不会盯上你,你的家人也不会……”
朱朱打断了她:“不。”
她木然的眼睛有了波动,一字一句道:“这不是你的错。”
连枝张了张唇,很多话堵塞在喉中,甚至让她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讲好:“一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于绝嗣和于昌氏简直坏透了,你们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思绪万千,忽地又想起更紧要的事:“我表姐……李夏延很危险。”
连枝心中的迷雾渐渐消散,眼中的迷茫化作坚定的光芒。
连枝说:“我要去救她。”
连枝向来是有决断力,说了就做的人,当即擦了擦眼泪要出门。
“哐”——
一声巨响。
这道连枝脑壳上的重击让她顿时失去了平衡。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像是一片飘忽不定的落叶在风中翻腾。眼前的景象迅速模糊起来,她感到自己的头脑仿佛被炸开了一样,一片混沌和疼痛充斥着她的意识。
她试图站稳身形,但脚下却没有找到坚实的支撑,最后还是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头痛欲裂的感觉让她难以忍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抵住自己的脑袋,试图减轻那剧烈的痛楚。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周围的声音。声音伴随着她的头晕目眩,仿佛从远处传来,却又近在耳畔。
应止玥和陆雪殊震惊地侧目,而拿着棍子的朱朱反而很镇定,“你们都看我做什么,难道还真的打算让这傻蛋去找于昌氏?她不被卖了还帮于昌氏数钱,就算是帮了大忙了。”
朱朱的话虽然刻薄,但却是客观事实。于昌氏虽然无法直接使用连枝的魂力,但她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打不死人也要膈应死人:不仅给连枝喂过山楂糖,还屠杀了孙屠户一家。
想到这一切,应止玥看着朱朱满脸的嫌弃,轻声说道:“所以你当初嫁给于绝嗣,并不是为了于昌氏,对吗?”
朱朱移开目光,打量着贴在窗户上的薄纱纸、桌上冷却的猪蹄和糕点,然后又看着自己脚上的绣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只是我倒霉,命苦而已。”
朱朱没有提到连枝的名字,也没有望向她,但这反而更加明确地指明了一切。
应止玥的唇角微弯,倒是没有与她争辩:“连枝一直都很喜欢你,即使她失去了记忆也是如此。”
夜幕悄至,冰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将一切都包裹在神秘的黑暗中。孤月高悬,银盘也似地,徐徐洒下柔和的斑驳光影,将摇曳的几尾蜡烛都映照得苍白而温柔。
连枝痛苦的呻、吟声淡去,彻底陷入了昏睡中,只余下榉树叶片微微摇曳着,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响。
正在应止玥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却听到了比树叶声还要低微的喃语。
朱朱说:“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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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昌氏这个人先不论,但是她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那就是连枝能逗留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
而比应止玥一行人更急的竟然是于家人,明明是代城叫得上名号的大族,这次还是奉旨成婚,可却像是被鬼催一样急着操办于绝嗣和李夏延的婚事。
大婚前一天,朗日高悬,珠宝器物如流水般抬进李夏延的院子。
“活像是过了今天,就没了明天一样。”朱朱冷笑道。
而最为重要的新娘子李夏延却不在庭院里,而是在闺房内闭门不出。
同时,看似平平无奇的院子门却覆上一层隐秘的灰色,应止玥抬起了头:“这里被下了禁制,我们过不去。”
或者说,人类可以过去,而鬼则被禁行。
院子口的丛林幽密,漆成钴蓝色的瓦檐下是一片代表喜事的正红色灯笼,端谨肃穆,微风拂过都是道符烛火焚烧的浓香。
“姑姑在想什么?”
陆雪殊的话打断了应止玥的沉思,她用手指捻过地上的半截香灰,嗅了嗅:“这是九宿道观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