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丝线已经蔓延开,近在眼前。
应止玥明白,如果这样下去,她的意识和力量将被完全消耗,彻底沦为阵法的祭品。
所以——
那又怎么样呢?
应止玥按住了不断震颤的五刑玉,实在是没什么挣扎的心思。
她没什么力气,又不想在阴森的密道这种地方消散,便搭在陆雪殊的手上,想借着他的力出去,却在抬步前讶异地转头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这只手,竟是比外面飘落的新雪还要凉。
然而陆雪殊神色如常,只随意看了一眼,微笑道:“可能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应止玥了然“唔”一声,想骂他活该,又觉得今天还是要对他温柔点,便细细叮嘱:“府里烧了紫苏汤,回去用一碗,背上的伤口要记得上药。”
其实还应该提醒他多休息一下,不要操劳,但是应止玥还是个自私鬼,想让陆雪殊帮她把范老爷的事情先处理掉,便止了口,转而看向前面的清音观主,“陆雪殊对你没什么用,可以不杀他吧?”
清音观主温和地点头:“只要他愿意走。”
“陆雪殊的事情还没办完,他当然愿意——”
陆雪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我是不会独自回去的,姑姑。”
应止玥蹙起眉,回头看过去,“你不要闹,我不需要你陪我死。再说了,你死了,范老爷的那堆证据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他倒是有把好嗓子,声音和悦如鸣珠萃玉,两三滴干净的雨水溅上寒潭边的雪枝,说出来的话却能把死人气活,“人死如灯灭,我既然丧命,也没法再管旁人的事情,对吧?”
这话听着很耳熟。
当然耳熟,这就是她在芦亭山上的时候对小姝说过的话!
应止玥气坏了,“昨天晚上的时候,你明明都答应把范老爷的证据传播出去——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说了吗?”他偏过头,“忘了。”
应止玥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雪白的脸颊都因为恼意晕出浅浅的绯红,“陆雪殊,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陆雪殊短促地冷笑一声,漆黑的眸子泛出点冷峭的光。
“我是什么样的人,姑姑不是很清楚吗?不忠不义,从始至终都不可靠。”
他任由大小姐愤怒地去挠他的后背,刚愈合的伤口又汩汩流出血,染红了洁白的纱布。
他却没多看一眼,只将眸光专注地落在她的身上。
应止玥蹙紧眉头,再没什么话好讲,只看这犯浑的傻子抬手,将她身上快滑落的绒领重新细致地围上去。
系好最后一个扣子后,陆雪殊直起了身。
不知何时浮现在他手中的剑嗡鸣一声,转瞬间就斩断了想要缠住应止玥的丝线。
“啊!!!”被斩断手臂的鬼魂惨叫出声,更加怨恨地盯过来,刚张大了血盆大口要扑咬上来,头颅却被利落地一刀砍落,骨碌碌地滚出去好远。
这看上去强悍可怖的厉鬼,竟然被这么轻松地干掉了。
这时,地面开始颤动,从清音观主身边涌出更多的鬼怪,如同湍急的涌泉,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黑暗之中。
这些黑影咆哮着扑向被映衬得极为渺小的两人,似乎渴望着鲜血和生的气息。
无数凶狠的目光集中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漆黑的恶意之海。
“砰!”
然而下一刻,粘稠阴森的团团黑影被清亮的剑意击碎。
浓暗的鲜血涂抹过广袤的夜幕,将其浸染成一片深沉的暗红。
血溅染了雪亮的剑身,他目无波澜地看过去一眼。
清音观主叹着气,掐了个符。冥珠无声地燃烧着,在阴森的夜幕下,一片黑暗中渐渐浮现出千百倍数量的鬼魂,凝成扭曲变形的诡影。
她目露慈悲,似乎是想问,这又是何必呢?
可随着那柄剑上的血珠糊住清晰的视线,清音观主的笑意凝固在唇角,她狼狈地退后半步,护命法宝“叮”一声,碎落成点点的齑粉。
光顾陆离的黑夜,撕开了一条裂缝。
月影浓浓,拂动陆雪殊玄英色的衣袍,沾满血的长发轻轻掠过他的面,唇角溢出的血浓且艳,锐利地划开生与死的分界线。
他手上提着的剑寒冷锋利,发着泠泠的一点光。
如若不是这个花费了清音观主无数心血寻来的护命法宝,她毫不怀疑,此时这剑已经穿透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