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没什么力气,并不可能真的刨出一个等人大的坑。
刨开这个坑的象征意义,要远大于实际意义。
它只是在单纯地表示:在杀掉于隐周的这件事上,我并非置身事外的不知情受害者。
我也是参与者。
应止玥膝盖酸胀,靠在树上,只用小姝的衣袖擦了擦手上的灰,随口道:“我指使了你,不是吗?”
——我在和你共同犯罪。
只是这样平静的一句话,却让身边这具颀长挺拔的身躯微震。
小姝垂眸看向她,白色裙衫上的水滴落在这姝丽侍女的眼眉,水痕迤逦而下时,似乎也沾染大小姐本身的气息。
黑漆眸色晦暗,漂亮的眼尾洇上一段红。
不等应止玥辨认清楚,杀掉于将军的共犯已然拥住她,用那支饱蘸了殷红秾血的剑尖支住地面。
于沾满尘灰的水涝涝裙衫外,在她因跪地而红肿的膝盖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这吻太轻了,轻若鸿毛,只是微微沾过去一点。
可应止玥却错觉,以那个支点为圆心,她周身都在共振,轻微地生出麻意。
大小姐的心也被泡在这柔软晨雾里,可除此之外,却另有一丝微妙的情绪生出。
她没有强迫小姝去亲自己,这是小姝自愿的。
那是不是,是不是说明……
应止玥为这想象的可能感到震颤,早就盘旋已久的心思顺理成章地说出口:“小姝,你下山后,愿意和我一起回府吗?”
其实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之前她圈拢小姝握住自己的膝盖,惹得对方沉怒的事情令她放弃了它。
然而现在,这想法又如雨后春笋,悄悄地探出了头。
从理智角度出发,应止玥知道小姝不会喜欢她,怕是早就不耐烦了,恨不得尽早和她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可是……可是小姝也会回吻她啊。
唇齿亲密地接触,细细浅浅地啄,气息和津液交换着,她在另一双黑漆眼眸中,也曾见过堪称情动的朦胧水汽。
如果完全不喜欢的话,也不会愿意和她亲近吧。
诚然,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对方懒得应她挑剔的要求,索性以吻封缄,让她不要再讲话。
但应止玥下意识丢掉了这种可能,暂时不打算考虑它。
更何况,这次是小姝主动亲吻了她的膝盖!
这总不能还是她多想吧。
当然,应止玥知道小姝欲望淡薄,不喜欢去做一些比较过分亲昵的事情。
那不做就是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应止玥本身也没有特别大的欲念,只是喜欢小姝而已。
小姝抬起头,黑眸清湛,总是沉如潭的锐利眼波,好像也流淌出一丝柔和的春阴。
应止玥抿了抿唇,虽然心里知道对方大概率不会答应,可她这时候太过疲惫,实在是不想听到他用漂亮的唇吐出拒绝的话。
于是她果断地低身回抱过去,又反悔了:“别急着回答我,还有一段时间,你再好好想一想。”
——虽然我事多矫情还傲慢不讲理,又让你做奇怪的哑巴侍女,但说不定你脑子坏掉了,所以也会喜欢这样的我呢?
小姝没有挣扎,只闷闷地泄出几声笑息,不等应止玥恼羞成怒地将其推开,已经将唇温柔印在她的肩上。
雾水未干,天光晴朗,早膳的香气盈盈飘出。
没人搭理的于将军枕在血里,灰头土脸,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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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管怎么说,挖坑埋尸的事情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一样。
——其实也差不多,如果以应止玥被夺舍的时间点起,算作“新生”的话,那于隐周的事情就是上辈子发生的。
应止玥和陆雪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底发现几丝淡淡的尴尬。
“你……”应止玥窘迫极了,又有点气馁,“小姝没长嘴吗?”
她怎么知道,小姝也是想杀掉于隐周的啊!
那她那段时间的闷气,不是都白生了吗?
不过这话一出,应止玥就意识到不对。
小姝确实长了嘴,可大小姐让她做哑巴侍女,哑巴当然不能用嘴。
——所以,难不成这一切还要怪她自己?
呕,她还要大早上去抽剑给人挖坑。
还是给于隐周挖坑!
恶心死了。
本来明明不用挖的!
想到这里,应止玥心情更差了,郁郁地放开手里的石榴碗,起身去吃晚餐。
大概是因为心绪起伏得过于剧烈,应止玥这顿吃得比午膳多了不少,用完碧粳米后还添了小半碗汤。
她吃得舒服,再看到旁边的石榴碗也没那么来气,吃掉最后的几颗石榴后,接过陆雪殊递来的竹盐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