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是政治不正确,简直是往他爹心口窝插刀。
皇上气得心绞痛,险些厥过去,弘时却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其实这几年我已经发现,弘时在能力、格局上比弘历的确差得远。尤其一点,注定他成不了大事——和他亲娘李氏一样,他情感丰富却拎不清,极易被感情所累。
让我感触深刻的一件事发生在前年。
他大张旗鼓地娶了个妾,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还为了给她父兄讨官,和当时把持官员任免的隆科多闹得很难看。为这事儿,皇上骂了他几次,他竟还不死心,求到我这儿。
我这才知道,他这个宝贝小妾姓白,竟然是居生的表妹。其父便是曾任江西布政使的白威。
我出狱后,雷家上下还在刑部大狱受审,白威曾为他们上下活动,不久便获罪免职,后来一直没起复。真没想到,他现在还在找门路,而且,找到我头上来了。
我以为弘时不清楚我和白家的恩怨,便原原本本跟他说了。
没想到他听了以后却很不以为然,“陷害你的是雷家主母,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虽然姓白,但已经不是白家人了。”
我反问他:“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提携白氏的父兄?反正她也嫁出来了,和他们没关系了呀。”
他还没意识自己站错了立场,坦然道:“不瞒先生,是她哭哭啼啼求我,我看了实在心疼。”
听了这话,我既失望又心寒。
失望的是,他没他爹的本事和城府,却想学他爹当情种。
心寒的是,这些年我一直对他很好,他却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
我以沉默表示拒绝,他却舔着脸哀求:“先生都能原谅居生,至今常资助他做善事,为什么不能原谅无辜的白氏呢?”
甚至暗暗威胁我:“先生膝下无子,这么多年一直把我当亲儿子疼爱,将来我也会把您当亲额娘孝顺,您就疼我这一回吧!”
敢情他以为我对他好,是为了找个依靠。
我终究没答应他。
巧的是,就那几天,我的学生宋天华升任江西布政使,恰好占了白威曾经的职务。
弘时以为我是故意下他面子。
两人之间就此生了嫌隙。
一方面他这个年纪性格已经固定了,不好教化。
另一方面,我手中的事情太多,既要作为军机要员为皇上分忧,又要推进我的计划,常常连一天两餐都保证不了。
所以,这两年我没怎么关心过他。
现在他做出这样的事儿,我只觉得难以理解,却也不太意外。
阳春三月,他跪在九洲清宴殿外面倒也不冷。
只是额头上不知被什么砸破了,正在渗血。
我将他带到湖中凉亭,他第一句话就是:“先生,你不用劝我,为了皇阿玛的名声和朝廷的安定,我不后悔。”
立意拔得挺高啊。
“那好,我不劝你。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皇上解释的,要是在理儿,我就去劝劝他。他那个身子,哪能受得起这么大的气。”
弘时心虚地揪了揪袖口,忐忑地看我:“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太医说无大碍,但他的样子看得我心惊胆战。”
弘时长舒了口气,背过身看着湖,一掌拍在亭柱上,“先生,从来都是阿玛为你退让,你真为他着想过吗?”
春风把这句话吹得虚无缥缈,我寻思了半晌才明白他在指责我。
匪夷所思。
弘时侧过头,从眼梢打量我,“皇玛嬷和他的矛盾是因何而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可你看着他们母子成仇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那么会讨好宜太妃,要是真想哄好皇玛嬷,应该不难吧?皇玛嬷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儿传到后世,历史会怎么评价皇阿玛?
再说八叔、九叔,他们做什么了,就被革去黄带子?谋反?不过是罪臣年羹尧胡乱攀咬而已!我知道,八叔的门人黄侍郎曾试图杀你,九叔曾在先帝爷驾崩前羞辱过你,所以你施恩于年羹尧,以他全家性命做交换,让他将八叔、九叔拉下水!他们可都是皇阿玛的亲兄弟啊!
要是我不管,九叔差点冻死在禁所!弘旺也已吓得神志不清!你这是要把皇阿玛陷于残杀弟侄的恶名中!何况八叔在朝中影响力深远,如此待他,谁知道会酝酿出什么祸端?”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