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指望他能挣脱封建社会的阶级观念,真正做到还权于法,只能强忍恐惧,生硬答道:“在澳门码头见过,他们看我穿着打扮,以为我是来卖货的,对我说过暗语。”
这话是我现编的,但是可信度很高,而且极难验证。
因为天高皇帝远,又四面环海,水路交通非常发达,澳门是欧洲各国与中国贸易往来的中转站,其中合法贸易只占贸易总量不到两成,剩余全是走私量。这一点,朝廷倒也明情,只是屡禁不绝,屡罚还犯。我原本不知道走私犯的身份,听了安东尼的话产生灵感,编了这个谎话。
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查!
雍亲王杀气凛然地威胁道:“你最好没撒谎,本王一定会找人查证!”
说罢朝安东尼挥了挥手:“出去等着。”
安东尼知道这一茬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给了我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擦着汗退到门外。
我悄悄舒了口气,这才感到后背粘腻,已被汗完全汗湿透。同时,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乏将我淹没,应该是肾上腺素过度消耗,能量槽已空。
深深的无力感使我对自己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雍亲王的多疑就像精神病一样无法根治,他也压根不想治,做他的下属可能三五不时就得来这么一次身心大考验,我能次次都挺过去吗?
这样会折寿的吧?
“我对传教士的了解比你想象的多!这个群体六根不净,世俗的欲望很强烈,吃尽苦头远离故土,绝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为了散播信仰,大多数都是在国内混不下去了,来大清挣银子搏前程!极少数有真才实学的,也有各种各样的小心思,皇上仁慈惜才,宽恕他们曾经的罪责,让他们拿朝廷的俸禄在这里立足,但那些无才无德之辈,一定会被驱逐甚至棒杀!你——”
他指了指我,一改杀气腾腾的模样,做出‘我是为你好’的姿态,苦口婆心道:“你年轻天真,有上进心,也有见识和学问,前途一片光明,切莫被他们骗了,更不能被他们带坏了。你若一心为皇上、为娘娘们办差,我可许你既往不咎。你若自恃有才胡作非为,说的天花乱坠也难逃刑罚!”
先打一棍子再给个枣,戏都让他唱全了!
奈何我一肚子委屈,却不能不给他这个台阶!
“王爷教训的极是,我当时时铭记于心。”
他施了恩威,全了面子,满意地嗯了一声,招招手道:“你过来坐,我告诉你结局如何改。”
我有气无力地走过去,赌气破罐子破摔道:“我不太会用毛笔,王爷且说,待我回贝勒府再改。”
他自顾自取了笔墨纸砚出来,一点儿也没生气,态度和蔼地说:“写得慢些丑些也无妨。”
我决定用实力让他后悔说这句话!
提笔,一滴浓墨落到宣纸上洇湿了大片,我假装没看见,“王爷请讲。”
雍亲王额角抽动,剜了我一眼后扭过头去,“神父明知道两家有世仇,还瞒着众人为他们举办结婚仪式,这是何等歹毒!提出喝假死药,却不告诉罗密欧,用心何其险恶!这种道貌岸然之徒,不配成为改变结局的关键人物!如你所言,少年之爱如火山喷发般势不可挡,在朱丽叶喝下毒药后,满心念着醒来后与罗密欧私奔,这种渴望太过强烈以至于提前醒来,刚好看到罗密欧举起毒药王唇边送……”
我乱涂乱画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他的语速,但听到这儿,不由自主将笔悬空,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失敬,原来您老人家是懂爱情的!
“如何?”他得意地望着我。
我淡漠回应:“您所言极是。”
他感受到我的态度敷衍,明显很不痛快,直言道:“不比你那狗尾续貂强百倍?”
别太过分!!
我深深吸了口气,在强权下低头:“那是自然!”
他这才满意,抚掌定调:“就这么写!朱丽叶及时阻止了罗密欧,于此同时,神父携两家人来为两人收尸,却目睹了这一幕。两家人被真爱感动,化干戈为玉帛,并识破神父的阴谋将他打死……将他扭送官府!”
神父睡过你老婆吗??你是有多恨这个职业!!
待我放下笔,他伸头一看,眉头顿时拧成了大大的疙瘩,“鸡刨的都比这好看!你自己能认出来?”
我认真看着他:“王爷,咱们就不能给原著多一点尊重吗?神父并不是一个反面角色,他是上帝的化身,一个理想化的角色,他不理会世俗,只站在爱这一边。法国作家伏尔泰认为,上帝不是耶稣,而是自然的神,他作为人类的约束者和安慰者存在。当人的个性被解放后,如果人本能中的私欲不加以限制,就会把人类推向毁灭。因此,这个故事真正想表达的是我们一方面要勇敢追求说爱的自由,同时又要争取上帝的支持,而不能为所欲为,这是一种自我约束。如果把神父写成反派,那他所阐述的真爱无罪,不就成了谬论了?那这个故事的内核就稀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