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比我还素!
听说和我年纪相仿,可穿的全是深色, 深蓝, 深紫,枣红, 发型也梳得很老气,就中分,盘个大辫子放在头顶。
大过年的,辫子上只缀了几只绒花,连个金钗都没有。看遍全身,也只在衣襟上挂着一串红珊瑚压襟,手腕上戴着一串菩提子。
看上去暮气沉沉,仿佛这世上已经没人值得她打扮。
不过,在身旁那个‘极奢挂件’的陪衬下,不显得寒酸,反而更凸显她本人的气质——通透恬静,与世无争。
是的,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个雪白贵气的小正太——元寿。
元寿是弘历的小名,自从有了大名,这个名字就不怎么叫了。
过完年就八岁了,现在的他,除了白,和四爷越来越不像,和我印象中古板刁蛮的奶团子也大不相同。
古板还是那么古板,一举一动都像在条条框框里,刁蛮却是半点都看不到了。
小时候总想支使我,把我当他们家奴才,现在见了我,口中唤着先生,毕恭毕敬地行礼。
要不是个头矮,这架势,唬得我差点要给他看个座。
幸亏纽祜禄氏及时将他招至身边,让他站在自己身后。
“妹妹……”纽祜禄氏好像确实有点社恐,说话的时候根本不看我,盯着我脚下的地面,语气淡漠,声音也不大,“你受苦了。”
呃。这个开场白,让人觉得有点人情味,但不多的样子。
不过比起四福晋的过分热情和耿格格单刀直入,我还挺满足的,扬了扬手示意她喝茶,笑道:“多谢格格挂怀,都过去了。”
纽祜禄氏一点头,“福晋也一直惦记着,专门请了喇嘛在府中为你诵经祈福,只盼你早点好起来,接你来家里过年。我们虽早已将你当一家人,但你身份非同一般,福晋说,到了王府便以贵宾之仪待之。她原想自己来请,可是年末要打点的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开身。”
见我没搭话,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接着又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声音更小了些:“明儿就是小年儿了,按咱大清的习俗,是一家人围炉辞灶君、吃饺子的日子,灶神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你来送一送灶神,往后平平安安的,我们也就都放心了。”
语气还是那么冷淡,但说出的话,没一句叫人反感的,而且,该点到的都点到了。
真难得。
要知道我们的立场是天然对立的,连慈眉善目、八面玲珑的四福晋说话都让人心里疙疙瘩瘩不舒服。
我不禁看了眼她身后的弘历,心想龙生九子各不同,全因不一个妈呀。
可惜我不能答应她。
弘时问过我之后,我和四爷商量过这件事。
他问我的想法。
我当然不想去。
案子刚了,交接报社、盘活印刷厂,还要调整明年的工作计划应对这一些列变故,一堆事儿等着我操心,哪有功夫去过节?
何况,去王府是过节吗?分明是过龙潭虎穴。
而且,要是今年去了,明年就不能不去,不去就得有说法,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四爷说,不想去就不去。
他体谅我,我也体谅他。
年末本来应酬就多,亲朋好友、属员奴才,都携家带口去王府拜访。皇上还把年初一在天坛祭祀的事儿交给他了,这么冷的天,他每天在皇城和圆明园之间来往很是辛苦,脸都冻皴了。
于是我的建议是,我回秋夕苑,他回王府,我们各过各的年,过完年再聚。
他的回答是:不可理喻。
他的解决办法是:就这么两头跑。
过年那天,他要领着福晋和孩子们进宫赴宴,初一,他要全程盯着祭祀典礼,晚上还要协助皇上宴请、招待一些大臣,就这两天不能回园子陪我,让我把黄招娣、杨玉梅,甚至郎世宁、罗怀中他们接来。
我对此也感到不可理喻。
从现在到过年,总共不到十天。分开过年,各自圆满,不是挺好吗?而且,秋夕苑和王府相距才五六公里,万一有什么急事儿,或者想见面了,很快就能到啊。
我们俩牛头不对马嘴地沟通了半天,最后勉强get到了他如此执拗的原因:嫌我没有‘家’的概念,想培养我对‘家’的眷恋。
一开始我还想驳斥他,不对啊,我把秋夕苑当家啊,在外奔波的时候,我可想这个‘狗窝’了。
但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不是对‘家’的眷恋,我只是在那里住得舒服、习惯而已。是因为路上太辛苦,才想念这个自在安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