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嫔妃也呼啦散了。
转瞬间,只剩我杵在德妃身后。
戏子备戏没那么快,台上台下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德妃粗重得喘息声格外清晰。
她气性真大。
如果她原来有七分讨厌我,经荣妃这么一作弄,妥妥有十分了。
幸亏我没打算当她儿媳妇。
等了半晌,没听到责骂,我以为她放弃这个机会了,便道:“微臣告退。”
“站住!”
脾气和四爷还真像。有气憋着,不戳不放。
我垂首聆讯。
她微微侧身,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得:“别做攀龙附凤的美梦,只要乌雅氏还有一个人在,你就休想嫁给我任何一个儿子!”
“秋童此生立志不嫁,唯恐有不可抗力迫使我屈居后宅。若有德妃娘娘为我的志向保驾护航,想必定能得偿所愿。”我长吁一口气,跪下给她磕了个头:“谢娘娘成全,大恩大德,终生不忘!”
德妃以为我在逞强,恶狠狠地盯着我。其实我走的时候恨不得跳起来。
廖二曾担心,四爷登基后会鸟尽弓藏,把我硬塞进后宫。这下好了,他亲娘反对,谅他不敢!
天高海阔,我是自由人。
到了后面的休息阁楼,宜妃已经起来了,正由女官伺候着梳头。
“来来来!”她朝我招招手,“怎么才上来,可叫我好等。”
刘侍监主动为我解释道:“娘娘莫怪,是德妃娘娘拉着秋大人说了几句话。”
宜妃表情微妙,“没受委屈吧?”
“哪儿能啊。”我走过去给她行了个礼,她将宫女太监挥退,把梳子给我:“你来吧。”
“可我不会挽发髻。”
她笑道:“梳顺就行。”
于是我接过梳子,慢慢给她梳着。她头上抹了头油,香喷喷的,非常顺滑。乌黑发亮,一根白发头都没有。
她从镜子里打量着我,“长大了。”
啊?
“出京前就像个毛毛躁躁的孩子,锋芒都在脸上,眼珠子一转透着不服输的劲儿。明明立了功,回京后受了这么多冷遇和委屈,一点儿都不浮躁,越来越像做大事儿的人了。”
我道:“微臣现在只想把娘娘的头发梳好。”
“这也是个办法。”她点点头道,“人不可能总走顺风路,逆风而行的时候,静下心来把脚下的坑挖深踩实,就赢了一大批被吹翻的。”
“微臣听不太懂,请娘娘赐教。”
“你坐。”她让我坐到她对面的炕上,温和地看着我:“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是少年英雄往往不长久。或过早衰折,或误入歧途。越是爱惜你,越舍不得消耗你的灵气,好好打磨,方能成为君王宝剑。”
我赶紧跪下,“微臣惶恐,不敢妄测圣意。鲁莽愚钝,不敢当‘英雄’二字。回京以来,一直在反思,确有过失,理应受罚。皇上迟迟不降罪,微臣的心总难落地。”
“这不是皇上说的,是我猜的。”她拉我一把,“这里没旁人,只有咱们娘俩——宫里头都说我对你比对自己亲闺女还上心,要不是怕挡你姻缘,我还真想认你做干女儿。咱们说几句体己话,不必紧张。”
和四爷爱过,肯定不能当他妹妹。这话我没法接。
好在宜妃也没在意,继续说道:“外头那些传言,宫里头一清二楚。大部分都是恶意中伤,就算有些私德上的欠缺,也是瑕不掩瑜。人无完人,朝中哪个大臣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德行标榜圣人?没有!皇上爱惜你的才华,每次看到关于你的奏报,都要和阁老们说:‘这是男儿干的事儿!你们在这个年纪,于治世经国做过什么实事儿吗?’,瞧瞧,连阁老都不如你。
可是啊,有一点,你犯了皇家忌讳。”
我抿了抿唇,“我知道,和四爷、十四爷有关。”
“这两个皇子,都是皇上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们本该受万民敬仰,却因为你,成为老百姓的谈资,甚至笑柄。十四爷,要美人不要爵位,视荣耀为粪土;四王爷为了你,罔顾孝道,惹得德妃伤心不已。他们都不堪为天下表率,还会让皇上被天下父母耻笑。”
我后背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
我的上帝呀,这么大的帽子扣我头上合适吗?
又不是我叫他们这么做的!
皇上你确实不会教育儿子呀,太子二废二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适当正视自己,别把责任推到我这个路人甲头上吧!
“作为一个皇帝,不用你,可惜。作为一个父亲,用了你,糟心。”宜妃叹了口气,“皇上还从没为谁这么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