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刚才那句他听清没有, 反正迟迟没有我想要的反馈。
从福州去澳门路途遥远,我这一去一回, 光路上就耗费了将近两个月, 加上中间的斡旋,回来以后帮着三国海军沟通协调,他更是百事缠身。
大围剿前夕, 偶有对话,说的都是公事, 隔着别人对望, 望眼欲穿。直到今日终于得空单独相处。
人说小别胜新婚, 我没婚过,不知道新婚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这大半天, 冰冷的海水打湿了他的鞋袜衣袍,他背着我舍不得撒手。
可我离开福建前,他根本不敢夜里见我, 白天偷偷亲一下都会有反应。现在我主动投怀送抱, 他怎么不得欢喜得找不着北?
没有。
他假装听不见!
生气!
恨恨一撑, 刚想从他身上滑下去, 他忽然一顿足,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
没有刚才的氛围, 现在我说不出来了!
“先别动!往边儿上走走再下。”他用力箍着我的腿防止我挣脱,快速朝干燥的地方走去。
我脚刚落地, 他已闪电般转身,一把拉住我,一手揽着我的腰,往身前一带,含笑诱哄:“刚才浪大,我真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就一遍。”
说完一弯腰,把耳朵凑到我嘴边。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能再依靠眼睛,只能凭肌肤、声音和心。
潮起潮涌,隽永不息,再过三百年,依然如此。
相较而言,人的生命是多么短暂,相爱的时光更是稍纵即逝。
此刻手被他攥着,纵然温度烫人,一旦松开,很快就会被海风吹凉,像从未暖过一样。
可是肌肉有记忆,耳朵会回想,一种味道可以轻松把人送到某个特定场景,心更会背叛大脑。
初相识,我一次次给他下跪,后来,他不再让我跪,开始屈膝,骗我给他吹眼睛;屈膝,听我说情话。
我神思这么久,她依然耐性十足。
他总说我记不住往日恩情,其实这三天,过往的一幕幕,反反复复在我眼前重现。
此刻,我又想起出狱后拿剪刀自残那一夜,他情不自禁伸出来想要拥抱我,又硬生生缩回去的手。
我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彼此克制过。
现在还要因为一点羞涩、别扭,错失相互拥有的机会吗?
我轻轻环上他的肩,大胆地说:“我说,我想和你做真正的爱人。”
“前面那一句。”
这人!他分明听清了!真会下套!
“我也爱你!”
他这才直起身把我揉进怀里,轻叹道:“想听你说句实心话真不容易。这两个多月,我天天到送走你的地方,盼能时光倒流,阻止那时的我。要是我再坚持一下,何必受这焚心蚀骨的相思苦。上次你说心里有我,是我连哄带骗的。这回这句是你自己想说的,我是不是可以相信,你也日夜想我?”
……虽然确实如此,可我跟你说身,你跟我谈心,真不是变相拒绝吗?
你是不想,还是不行?
见我闷声不语,他把我抱起来转了一圈,在我冰冷的脸蛋子上连亲了两下,“别恼,别恼!你心似我,才能明白此前我并不是不珍视你,也不是欺你无亲无族,稀里糊涂要你身子。我是情难自禁,不由自主。
你刚才那句话,哎,我根本不敢细听,也不敢回想,否则,佛祖来了也休想拦着我!可连外人都知道你值得被高高捧着,我怎舍得看轻你。
你立志不婚,我尊重你,可我们在一起总得有个说法。从你承认心里有我,我就急着回京,想让皇上褒奖你,给你体面。想帮你尽快把《大清周报》办起来,向天下人宣布咱们的关系。到那时,让所有是非都落到我头上,我才敢心安理得地要你。
但我很高兴,太高兴了!你不再是个懵懂无心的小姑娘,只会纸上谈兵。你会说爱,你因爱生欲,你心似我!”
……真是个老古董。
可惜我等不到回北京了。
剿灭黑旗帮后,福建水师要继续南下,荡平澳门周边海盗。
刚才一见面他就说过,想把此事全权交给凌保,尽快带我回京。可我不仅不能如他所愿,还得想方设法跟着去澳门。
罢了。
他的三观如此。
宁可自己受苦,也要坚持的原则,没那么容易被改变。
何况,我自己深知三观和行为相悖的痛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就这样吧。
世事总难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