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听懂,但这些话让我毛骨悚然。
她竟然分毫不差地复述了我刚穿来的场景。
据说那天热内亚下着暴雨。
新染了头发的我,穿着破烂牛仔裤,横空出世落在圣母大教堂门前的花园里,沾了一身泥水,而且昏迷不醒。
后来郎世宁把我拖回教堂,悉心照料了将近二十天才恢复神智。
这二十天内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郎世宁也没提过,不过我苏醒后,教堂立即把我移交给了大教区主教,没几天,教区主教又把我交给了教省的都主教,通过层层移交,最后直通罗马教廷。
教廷没把我当成魔鬼,从来没有过,所有人都对我很客气。
各级主教反复询问我的身份来历,我都以失忆为由搪塞。仁慈的大主教最终接受了这个说辞。
几个月后,我被教廷授予翻译官的身份,送到葡萄牙卡伯拉修道院学习、授课,并在那里出发前往中国。
我以为除了郎世宁没人知道我的来历。现在看来,神秘的传说一直伴随着我,只是没人捅到我面前。
玛丽亚既然是葡萄牙人,那她或许是在卡伯拉修道院听说的。
那时候我为了学习语言和当地文化,每天都在外面转悠,和不同人打交道,见过我的人应该不少。
这就很麻烦。
如果有心人去葡萄牙核实我的身份,或许会听到很多同样的传说。
玛丽亚还警告常坤,葡萄牙是为了转移灾难才把我送到大清的。
就怕有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真把我当成不详往上报。(这年代,各地发生屁大点祥瑞不详都得上报朝廷,有些封疆大吏喜欢和皇帝拉闲篇,连发现一枚大灵芝也要专门写个奏折。)
我最怕四爷会信——毕竟他知道我不长头发,不留疤痕。
没听过这种怪诞传说之前,可能根本不会往鬼怪身上想,一旦听说,尤其是听‘老乡’言之凿凿地说,恐怕很难不怀疑。
常坤这一招太狠了。
雍亲王让他夜不能寐,他就让雍亲王寝不安席。
可我不甘当他们的炮灰啊!我必须控制局面,最好能反将常坤一军!
大脑急速运转,我环视一圈,发现常坤老神在在,而玛丽亚惊恐心虚,决定从她下手。
“玛丽亚,是教廷派我来大清的,现在我已经成为大清官员,还是大清王子的挚爱,我有权把你遣送回葡萄牙,不,我只需要把你送到澳门,交给圣奥斯定教堂的神父,你知道你会受到什么惩罚吗?”我用葡语厉声质问。
玛丽亚浑身一哆嗦,旋即用更尖利的声音大叫:“她是魔鬼!魔鬼!”
“来人!”常坤终于站起来,蹙眉道:“她疯了,把她带走!”
给在场所有人埋下怀疑的种子就想把人带走,门都没有!
“慢着!”我厉声喝道:“把一个疯子交回给葡国,恐怕会引起外交纠纷,总督大人请慎言!昨日我和雍亲王听说,澳门有些葡萄牙海军和邓三脚来往密切,似乎密谋占据更多岛屿。这个女人在此妖言惑众,恐怕目的不纯!涉及两国关系和我大清的领土主权,请总督大人务必慎重对待。”
常坤沉吟片刻,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若她不是疯子,岂会怪力乱神?秋大人以为该如何对待才是慎重?”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冷静道:“她当然不是疯子,因为有人教她说这些话。”
常坤脸色一沉:“听你这意思,是本官教的?”
我抱拳躬身:“下官不妄言。今日本就是奉王爷的命令,询问此女身份来历,请总督大人容我当着众同僚的面儿问几句。”
“你问!”常坤白了我一眼,随意一摆手坐了回去。
我刚要开口,他忽然又道:“让你的侍卫也退下吧,别吓得人越发疯言疯语。”
我挥挥手,可玛丽亚好像怕我怕得很,居然拉着达哈布不放。
达哈布强行甩开她,她就躲到别的官员身后。
那个官员被她的恐怖情绪传染,一见我靠近,居然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于是我站定不动,轻轻一笑,用中文问道:“玛丽亚,你想吃烤兔子吗?”
玛丽亚迷茫地看着我。
其他官员提醒我:“她听不懂。”
我不理他们,继续问:“那海鲜烩饭呢?”
玛丽亚依然机警,什么都不说。
“达哈布,把今天早上回话的厨子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