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筹足了吗?”
雍亲王好像真会读心一般,准确问出了我想问的。
“并未。”居生神情淡然,好像已经习惯这种失望和挫败。
我把年糕递给雍亲王,想掏钱袋。他没接,直接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张银票,“这些该够了。”
一千两。
刚募集了十几万两银子,再看这张票感觉钱很少,事实上,这些钱在北京能买个三进的院子,还能装饰得相当豪华,再请七八个丫鬟也花不了。
以后我再也不说雍亲王抠门了。
在现实面前,居生没有推拒,接过银票到了声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仿佛把我拉回记忆深处,大雪初遇,佛堂听经,深夜木鱼,门前拉扯,涂药裁纸,点心店门口谈笑……一幕幕都在眼前,可心里没有当初的悸动了。
就在不久前,我好像还回忆过樱桃被踩爆后混合着春风和花香的味道,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近在咫尺的檀香灌满鼻腔,盈满心间。
梦里人不如眼前人。
一旦把某个人放进心里,连个小角落都不会给旁人留。
刚刚出狱的时候我满心遗憾,自觉对不起居生,又憎恨他家人,想见他又怕见他,想解释又怕把话说的太透彻。
就在这一刻,那些纠结全都烟消云散了。恩恩怨怨,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了。
我甚至庆幸自己哑了。
于是眼巴巴望向雍亲王——代言人,你快说句话呀。
他眉眼间有一丝得意,笑意掩不住,背后又悄悄抠了抠我的手心。
我掐回去了!
他面色不变,一副威严模样,“你虽然还俗,还保持着慈悲心,这很好。游历下来,想必更懂修行真谛。昨日秋童与本王说,只有真佛真仙真圣人,方有定力在此红尘中打滚,造福众生。本王深以为然,能在红尘中得自在,才是真自在。”
居生点点头道:“恭喜王爷大彻大悟。”
雍亲王笑着看了我一眼,没应他这一句,只道:“秋童没有怨恨过你。她在论道的时候亏欠过你,你们雷家伤害过她,恩怨相抵,往后不必挂怀。”
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
我看着居生点了点头。
他下意识一扭头躲避我的目光,沉默片刻后,才重新抬眸看向我,却道:“秋大人的行李还没取走。”
雍亲王立即问道:“还有什么舍不得的旧物?”
我点点头。
有的,其余都可抛,唯有书和琴一定得带走。目前我还没想好回去之后是继续住在陈付氏的别苑里,还是自己买个院子,但肯定不会搬回出租屋住了。
“好,那个凶宅你就不要再去了,回京之后我派人去取来。”
我又点点头。
居生咬着下唇垂下头,不再言语。
他身边的小姑娘却忽然扑上来抱着我的腿,眼泪哗哗却不说话。
达哈布立即窜上来,居生也往前一追,想把她拉起来,“兰兰,快松开。”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俯身把年糕往小姑娘面前递了递。
她看都不看一眼,拉着我的手去碰居生。
居生面红耳赤,连连后退,尴尬道:“抱歉,兰兰不会说话。她母亲刚刚去世一个多月,可能……”大约想到我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误认为娘不是好听的话,他没说下去。
不会说话……我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兰兰,仔细一想猛地想起来,在济南见过她!
当时严三思抓走了顾言贞,派人封锁驿馆,而她非要闯进来,被人扔出去也不知道喊叫,只会在地上打滚。
当时她就和居生在一起吗?居生为什么带着她呢?她找我做什么?
一时间种种疑问漫上心头。可惜我现在说不出话,只能干着急。
眼梢人影一闪,雍亲王也跟着俯身,虽然面色严峻,语气还算柔和:“兰兰姑娘,你抱着的人是大清第一女官,她是一个强大又固执的女英雄,连本王也不能勉强她,如果你想让她为你做什么,只能想办法证明这件事她非做不可。哭哭啼啼没有用,回去好好读书,把你想说的写下来告诉她,或许有点用。”
嗯?这点小事儿也管啊。
别说,不靠亲王威严,他管教起孩子还真有一套。
在他的注视下,兰兰抽抽噎噎地松开手,还给我捋了捋弄皱的裙角。
我简直哭笑不得。
想起她才失去母亲,我蹲下抱了抱她,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转身扑到居生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居生把她抱起,黯然离去。
等我想起要他买盒点心的时候,他们已经彻底消失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