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后一凉。这些商户能耐太大了,居然能瞒着衙门和津领帮,把沈如之藏到现在。
怪不得莫凡悲观,原来官商之间的角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原来为官这么难,被领导认可,被平民百姓认可,都不够。得罪钱权,照样如临深渊。
我深吸一口气,“你们想把他交给我?你就不怕我和莫知州官官相护?”
林氏摇头道:“大人背靠王公贝勒,又看不上金山银山,犯得着袒护一个五品知州吗?您要是为朝廷铲除匪贼,立下大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至于沈如之,您真是高看我们了。如果他听我们摆布,早就被送进京城告御状去了。他只听他干娘的。您想说服他跟您走,恐怕得去问问宁子珍。”
我看向台上的沈如之,适逢他也朝我看来。浓妆之下,那眼神阴冷厌恶,让人不寒而栗。
官匪对立,他可能见官就想杀……
不管能不能把他带走,我都决定去会一会宁子珍。
这群精明算计的商人看错了我。加官进爵非我所图,我不希望好官塌房。
出了戏院,径直往衙门去。
马车晃晃悠悠,晓玲接连打了几个哈欠。
我将肩膀借给她依靠,问道:“昨晚没睡好吗?要不我先送你回客栈?”
她蔫蔫地摇头,靠在我肩上含含糊糊地抱怨道:“昨晚你唤我去给王爷上药……哈欠……”
“然后呢?”
“我去了,是刚果儿开的门。他说王爷想读清心咒,但这次出门忘了带,叫我默写一份……哈欠……”
“……那也不必连夜默出来吧?”
“王爷就是这样的。他吩咐的事情,必须立即去做……我写到丑时,送去的时候王爷果然在等着……”
我想起之前在雍王府改《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翻译稿,也是改到凌晨一点多……他确实有强迫症。
“怪我。要不是我让你去,也许这活儿落不到你身上。我送你回客栈睡会儿吧!”
她抱紧我的胳膊,孩子似的撒娇:“不,我想和你一起。一个人很没意思。”
那好吧。我让她半躺着,头枕着我的大腿,“那你这样睡吧。”
不一会儿轻鼾响起,但也到了府衙。
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我让侍卫驾车围着府衙又转了几圈。
想见宁子珍并不容易。
死囚把守严格,没有莫大人的令牌,谁也进不去。
我去找方铭求助。
他已在知府衙门查了两天,衙门内都知道他是吏部高官,他给的考核评价,关系整个衙门下半年的俸银数,不敢不给他面子。
“你去见死囚做什么?想劫狱吗?”他吃着我买的冰粥,还要嘲讽我。
我在旁殷勤打扇,陪着笑道:“岂敢岂敢。是王爷吩咐我来调查一桩与她相关的旧案,有些细节,须得当面问一问。”
“王爷吩咐的?”
我点头,把贵妃抛出来:“不信你问年小姐。”
耿直的晓玲眉头一皱,在我求助的眼神中,被迫附和:“是的方大人,我亲耳听到的。”
很好,要是年羹尧在,怕是要气吐血。
方铭只好带我去死囚门口刷脸。
他刷他的老脸,我再塞上五两银子,终于如愿见到了宁子珍。
她一个死囚,狱室的条件,比我之前所在的刑部大牢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别的不说,连梳妆台都有!梳妆台上还有胭脂水粉!
在我想象中,能被沈如之称为干娘,怎么也得三四十了,没想到她仍旧年轻貌美,看上去和我一般大,只是眼神比我沧桑得多。她个子不高,顶多一米五五的样子,但浑身上下充满坚毅果敢的力量美,而不是娇艳之美。
我想,这样的女人,能成为匪首,绝不是靠身体。
当然,她也没有普通妇女身上的愚昧矜持。我猜,如有人玷污了她,她不会一死了之,而是跳起来把对方阉割。
见到陌生人,她第一句就是:“莫凡死了吗?”
杀夫之仇,骗降之恨,俩人之间的梁子可够深的。
可是莫凡给她这待遇确实非比寻常啊。
我自我介绍了一下。
她不相信朝廷为敕封女官,对我非常戒备。
即便我抛出沈如之,她也只有一句话:“我是沽佬帮的帮主,杀人劫货的事儿我都做过,我罪有应得。”
“有时候好人和坏人,没有很明确的界限。有时候,律法和道德相悖。现在外面人说起你,也不全是负面的。我就听人说,你照顾过很多船员的遗孀和孩子,甚至专门为她们建了个寡妇村,教她们防身,资助她们的孩子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