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5年6月3日 康熙五十四 四月二十 雨
大夫这个职业很特殊。
别看电视里皇上动不动就要砍太医的脑袋,现实中,好医生非常稀缺,皇帝不仅不舍得杀,还常常赏赐提携。
平常人家没更有几个敢得罪大夫的,不然总有小病小灾的,得用到他们。若得罪了,人家开的方子,你还敢不敢用呢?用了能治病还是催命呢?那就没法说了。
真被治死了,告官,官都不想管的。这里面猫腻太多,专业性太强,很难判定。
这一点,从我帮玉梅递了状子,告‘普济医馆’后深有感触。
上了堂,开方的大夫咬定一点:从前就吃这个药,现在病情严重了,只能加重药量。药效猛是为了吊命,若没有这几幅猛药,人早就死了!
他们还不让王保罗上堂做证,因为王保罗是西医,属于本案的利益相关者!
我找了十四的门人,顺天府主管刑事的通判徐立,想让他秉公执法。
他很为难地表示:“大人,这事儿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何必惹一身腥!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只要你们西医不出手,病人的死亡赖不到你们头上,不影响你办学不就行了?”
我为他这种想法感到脊背发寒:“那你们就这么放任杀人凶手横行?”
“瞧你这话说的!”他脸色难看起来:“杨柳氏还活着不是吗?大夫一时用错了药,或者为了吊命,临时加大药量,是常有的事儿,就算包青天在世,也不可能判他有罪!”
……
“我是十四爷一手提拔起来的,要是谁敢欺负你,就算自断前途、丢了这条命,我也豁出去为你讨公道。可这事儿,嘿嘿,我话放这儿,和你后面要碰到的其他事儿比起来,都不能叫事儿!听我一句劝,真要治了‘普济医馆’的罪,对你只有无尽坏处!踏踏实实做你的事儿,别管别人!做大事儿的,都得有舍才有得!”
我只能无奈离开衙门,马不停蹄地去找大夫。
托了很多关系,也带过去很多个中医,但人家都要问一句:你们东堂不是有西医吗?西医怎么不管?
碍于介绍人的面子,不得不跑一趟的,去了也就是随便看看就摇摇头:不行,没救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没有一个把脉下药的!
天公不作美,到了中午,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我在驴车上淋了个透心凉。
车夫老徐头为我撑起一把油纸伞,没一会儿就被狂风吹断了。
或许老天爷想用这场大雨浇醒我,让我知道这世上,是有些事儿可为,有些事儿不可为。
但我还是忍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无声地哭起来。
我宁可被害的是我自己。
忽然,沉重的雨点消失了,接着,身上也被披了一件蓑衣。
仰头一看,一个相貌平平、气质如水的姑娘站在车边为我撑着伞。
她冲我微微一笑:“秋大人,可否借您片刻光阴,十三爷有请。”
不远处的马车上,十三爷撩开窗帘,同我摆了摆手。
我连忙下车,跟着这个姑娘来到马车旁。
十三爷也跟着下了车。
“十三爷快上车,别淋着雨!”我赶紧催他回去,“我们隔着车厢也能说话!”
“无妨。”他笑着摆摆手,自己撑着伞,对那姑娘道:“百合,你先上车,我和秋大人说两句。”
姑娘温顺地冲我点点头,接着钻进车厢里。
我竭力将伞朝十三爷那边推:“反正我已经淋湿了,还穿着蓑衣,您多打点!”
他没拘泥这点,直接道:“听说你到处找大夫,我府上养了几个半吊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借你用一用。”
按说我应该推辞一下的,可是眼泪汹涌而出,嗓子发粘,竟半句也说不出来。
他递过来一张帕子,叹息道:“一个姑娘家,干这么大的事儿,撑这么大的摊子,实在是不容易。说实话,办慈善基金、办学,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就是硬往下安排,也没几个人愿意接!只有你,天不怕地不怕,硬着头皮往上冲。作为大清的皇子,我对你很敬佩,很感激啊。”
我不客气地接过帕子,展开罩住整张脸,不过没再哭,反而笑起来,“谢谢您,在我快放弃的时候感激我。”
他也哈哈一笑:“你知道你的外号叫什么?”
我一愣:“我还有外号?”
“有啊!”他指了指我的驴,“坊间叫你短毛驴!谁让你顶着一头特立独行的短发,整天不撞南墙不回头,跟头倔驴似的!”
……我以为,我在京城社交圈留下的是美艳、聪慧、机智、独立的社会活动家形象!没想到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