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两个院本就是一体,中间有道门,似乎也不奇怪。
“没有人装神弄鬼,是个睡不着的老太婆而已。”门后响起一道沙哑温和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和善的老妪,被扰了睡眠,话里却一点埋怨都没有,“姑娘,别唱了,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我砰砰直跳的心脏骤然落回去,浑身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缓了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道歉:“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是我疏忽了,我忘了隔壁住了人,实在抱歉!”
老妪轻笑了一声:“老太婆也吓到你了对不对?咱们扯平了。”
惊吓过后,心里又滋生出几分欣喜,这邻居还蛮好说话的。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一个人住,难免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遇到好邻居,自当竭力搞好关系。
还没等我开口,那边又道:“你唱得极好,只是曲调凄婉,晚上听来不免惹人伤感。你要是实在难过,就读读这本经书吧。”
不由分说,一本书从墙那边扔进来。
我只能捡起道声谢,惭愧道:“改日我必登门道歉。”
“那倒不必,我家主人不喜和生人来往。咱们彼此不打扰是最好。”
啊,她还有个主人!难不成,是那个夜夜哭泣的女子?她遇到了什么事儿,为什么没有别的家人陪伴,只带了一个老仆,冷冷清清地住在这栋大宅子里?
难道像我一样,有不得已脱离集体的苦衷吗?
我对她有点好奇,但人家既然说了不想和生人来往,我是绝不会贸然打扰的。得等个恰当的机会再还赠书之情。
回到屋里,在烛灯底下掀开包着书本的层层蓝底印花布,只见一本薄薄的蓝色经书,封皮上写着三个清逸雅闲的字:金刚经。
翻开里面,从头到尾都是这个笔迹,行文开阔大气,而且没有一处涂改,可见写的时候心无杂念,始终沉静如初,若非极其用心,便是极其虔诚,望之便能抚平心中浮躁。
怪哉。有这等胸怀修为,怎么会天天哭?
这个人实在太令人好奇了。
公元1715年 5月2日 康熙五十四年农历三月二十二日 晴
兴办教会学校的提议在我们内部几乎没有遭到阻力,因为这件事如果办成了,无疑将极大地推动传教事业。
同时大家也七嘴八舌地提出了我们面临的阻力。
之前总是引领我们前进的白晋,这次最没有信心。
他太了解皇上了。
“陛下所掌握的科学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全面,他深知科学可以让社会进步,给人民带来福利,但他更清楚,当人们不再为温饱和疾病挣扎,就要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比如自由和平等。
他虽然从未出过国门,却对西方世界正在发生的变革了如指掌。他亲口告诉过我,欧洲的统治核心是宗教,而蓬勃发展的科学将打破宗教的神秘,当老百姓不再迷信上帝,这片土地一定会出大乱子。
他是一个仁慈的君主,以往微服出巡的时候,他经常问老百姓,想过什么日子,老百姓总是回答,不打仗就行。所以他统治的最高宗旨就是国家安定。一切不安定因素都将被扼杀在摇篮里。”
是啊,这个宗旨贯穿了后面几代皇帝的统治,尤其在法国大革命发生之后,当时的乾隆皇帝肯定在想:老祖宗真明智!朕要坚定不移地闭关锁国,免得老百姓也学坏了!
安东尼一听,马上道:“秋,我们绝对不能挑战皇上的底线!你的想法是好的,不如我们请几位儒学先生,兴办汉学堂!只在学科之外,多加一节神学课,怎么样?”
我真不知道什么脑子才能想出这种主意。
先不说有没有儒生愿意来,就说,有哪个以科考为目的的孩子敢信奉天主教!便是文曲星在世,将来进了官场也得遭到巨大阻力,还免不了被儒臣孤立。
郎世宁道:“如果我们开设的学科避开皇帝的忌讳呢,比如绘画、音乐,这些艺术类的。”
这是一个取巧的思路,我也觉得皇上不会一刀切,有些学科说不定有机会。
我的野心不大,初步想法是通过办学,让人认识科学的发展进度,顺便让更多人了解,传教士并不是一群单纯的神棍。
哪怕只有一个学科,只要先把学校办起来,打好口碑,真真正正为大清培养一批人才,那后面,比如等到我领导上位以后,说不定会有新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