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发怎么长得那么慢?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好像一点儿都没长。”
我心虚地笑了笑,“王爷不仅观察得仔细,记性也这么好,我看,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儿能糊弄得了您。”
他用眼神给了我一个少拍马屁的警告。
看来打马虎眼不行,我只好卖乖:“忧思过甚,寝食难安,头发自然长得慢。”
这时候最后一道工序总算完成,剃头师傅放下工具,用一块干净的布给他抹头。
他一边解脖子上的‘饭兜’一边吩咐我:“叫人来打扫一下。”
现在我有了官身,他使唤我倒比从前更自然了,仿佛我是他家婢女一般。
奇怪的是,我打心眼里还觉得理应如此,放下镜子飞快就去唤人。
回来还自觉抄起一条毛巾,帮他拂扫身上的发渣。
一切收拾得当,他恢复成神清气爽模样,把手往身后一背,又成了气场强大、高高在上的雍亲王。
待闲杂人等都退出去,屋内只剩了我们俩,他说话也就不再客气,直言道:“还优思过甚,寝食难安!谁把你养的这么娇气!饿不得,骂不得,累不得!吃讲究,穿讲究,坐车也讲究!处处比着闺中小姐,却不肯受闺中约束!整天像个初生牛犊似的,到处横穿乱撞!”
天呐,我这也叫娇气吗?得活得多皮实才算不娇气?
我有一肚子的道理同他讲,说出口的却只有两个字:“我改。”
他哼道:“是得改。由得你自己改,怕你下不了狠心。少不得,还得靠本王唱白脸,必要时揠苗助长。”
瞧你这个用心良苦的姿态!这就是你让我吃苦受罪的原因?
可别PUA我了!你怎么不让你儿子多吃点苦呢!乾隆养的不娇气吗?一辈子骄奢至极,花钱如流水!把你抠搜一辈子攒下的家业败得精光!宝亲王,宝贝亲王,这封号一听就很溺爱!
吃苦耐劳是美德,但不是人生必修课。但凡能顺风顺水,谁想吃苦?家里条件又不是达不到,为什么非要衣食住行上委屈自己?非要过得跟苦行僧一样,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还揠苗助长,反正苗死不死你不管!
“不服?”
摊上这么个慧眼如炬的领导,连微表情都得管理好!
我赶紧调整表情,卑微地笑道:“不敢。您说的都对。”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要不识好歹,本王已对你格外照顾。”
“那是自然,我都知道,记在心里呢。”我只当自己是个拿过出场费的捧哏吧。
“似你这般天真娇气,又锋芒毕露的,恰如三月的香椿嫩芽,朝野内外多的是老饕,见之想掐,根本不容你安生入夏。你要是不能尽快变得老道,就……”
他不说话就是高冷男神,一开口就是班主任。
没有一个班主任说教起来,一句两句就能结束。
我忍不住插嘴:“区区一枝嫩芽,变得再老道也躲不过老饕的手。还不如抱紧王爷大腿,反正胳膊拧不过大腿!”
“……”‘班主任’表情震惊,一时无语。
“人有所长,必有所短,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苦苦耕耘,既消磨热情,又收效甚微,蹉跎半生,才发现什么都误了,岂不可惜?论手腕,论心眼,我这辈子也比不上他们了,可是王爷您,他们加一块儿也不是您的对手!我跟着您,谁都不怕!”
我领导一个鉴马屁达人,硬生生被我拍得愣了七八秒。
而后神色复杂地瞪我一眼,“你最善诡辩!本王哪有闲心总看顾着你。”
我热情主动地朝他走近了一步:“王爷日理万机,自然没功夫顾及我这个小人物。要是您允许,我常来找您请教,只要您偶尔发发慈悲,给我指点一二,我总能开窍。”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仿佛提防我扑上去似的。
多余!
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半晌,他清了清嗓子,转了几步,走到窗前,背对着我摆弄着桌上的毛笔,“你只受了一点点磋磨就得到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官职,品级虽然不高,却是前无古人。真正想害你的人心里越发恨你,京中多少豪门贵户也在嫉妒你。皇上为你开了前殿女官的口子,他们一定会想,你既然能当,他们家的女儿也能当!若她们当不得,你也不该当得!
俗话说,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人在得意时是最容易出差错的,尤其是少年得志。现在盯着你的人更多了,善意的,兴许是毒蛇,恶意的,未必能伤你。你涉世未深,很难分辨。除非时时刻刻跟着你,否则我也不能次次都救得了你。唯一的办法,是你自己要沉下心来,少去那些捧你的地方,不做无谓的妄想,谨把皇上的恩泽放心上,做好你分内之事,适应八品小官该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