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礼教和现实生活,已经完全磨灭了舒舒觉罗氏侧福晋的原始个性,她发自肺腑地维护这种一妻多妾的幸福生活。
这就意味着,我们无法沟通。哪怕我屈于强权真和她共享一个丈夫,我们也不可能和谐相处。
我只能告诉她:“我配不上贝勒爷。”
这是事实,她无法反驳。但她请求我写一封信给贝勒爷,抚慰他愧疚悲痛之心。
我拒绝了。
既然我打定主意与他切割,那我越无情,便越有利于他的名声。
但凡我表现出一点留恋,不回去就成了他的错。外界会揣测是他容不下我这个和歹徒共度十八天的女人。
有侧福晋传话,我心中算是了了一桩大事。
只是一夜没睡踏实,睡梦中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怨毒地看着我,总有一双手,要掐我脖子。
公元1715年 3月27日康熙五十四年农历二月十三日 天气晴
这几日我足不出户,却见了很多人。
宜妃系的贵妇接二连三来拜访,我甚至不得不租了隔壁房间专门安放慰问品。
还有无数慰问书信,主要来自和我打过交道的礼部、工部以及内务府。
其中是有几位文官的,只不过品级都不高。
最特别的,是一封来自翰林院编修刘钰的信。
我看到翰林院专属的信封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要知道,翰林院是文官最主要的大本营啊!
哪怕编修只有七品,但在这个风雨初歇、乌云未散的档口,他的发声足以代表整个文官集团的态度!
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句,看上去更像个通知函:翰林院正月初六接到圣谕为秋大人制作借阅令牌,今日刻造完毕,送交其主。依院规,大人可于每月整十日持令牌进藏书阁。借阅时间限辰时至酉时。
信封里附了个正面刻大清翰林藏书阁,背面写我名字的铜牌。不大,长约三寸,宽约两寸。刻工精细,铜色沉稳。
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奇妙。秋童两个字,仿佛不是刻在这张小铜牌上,而是刻在了年轮上。
我在这个时代突然有了归属感。
但我翻来覆去地把这几行字看了好几遍,苦苦琢磨了半天也没能明白,为何他要称呼我为秋大人。
直到今天上午,客栈的老板娘敲响了我的房门说,礼部和吏部官员带着皇帝口谕在一楼等我听旨。
我赶紧换好衣服摸了两块银子下楼。
原来礼部官员就是杨猛,他身边站了个又白又胖,个子还很矮的秃瓢,想来就是吏部官员了。
由于脑袋太大,辫子太细,从正面根本看不到一丁点头发,他看上去就像个纯粹的秃头。
他二位一见我下楼来都拱手抱拳,齐声道:“恭喜秋大人!”
秃先生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巴抿得像没牙的老太太,显得异常和善。
我不解道:“两位大人何意?”
“吏部今日接到谕令……”
我需要下跪吗?我用眼神询问杨猛,他偷偷摆摆手。我这才洗耳恭听。
“皇上口谕,敕封葡萄牙教廷翻译官秋童为大清翻译院特约翻译官,等同八品,无需坐班,逢外务需要时上岗,照笔帖式按月领俸。”秃先生腰板挺拔,字正腔圆地念完,接着后背一松,再次笑成个老太太,拱手道:“恭喜秋大人,为本朝第一个前殿女官!”
我脑中轰然一炸,只觉得胸腔里似乎有个气球在急剧膨胀……
“秋大人,秋大人!”
恍惚间有人晃了晃我,唤了我好几声。
我机械地转过头,只见杨猛的嘴一张一合,努力集中精力才听到后半句:“……将被历史铭记,我等钦羡至极!”
按道理我应该请他们喝一气儿庆祝一番,可我陷在巨大的惊喜中,甚至连怎么回的房间都忘了。
只记得杨猛临走前告诉我,回头找机会送吏部这位严大人一副外国画,谢过人家专门跑一场。
我连连点头答应,又听他道:“给你找了一处宅院,按你的要求,样样都差不多。得空去看看,赶紧定下来。你现在是官身了,名声最要紧,不能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久居。”
一下午,不知道掐了自己多少次,我都没法说服自己这不是梦。
到了暮色深沉时,客栈老板主动张罗了一桌酒菜,问我要不要呼朋唤友来庆祝。
我如梦方醒,立刻便想去东堂和郎世宁等分享这个好消息。
方出客栈,却看到了一顶熟悉的软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