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愚蠢啊。
他的一生是在做什么呢。
发誓不要像母亲那样轻易地交出真心,结果弄丢了曾爱过他的人。
发誓要忍辱负重杀回王廷,结果他只是母亲用来报仇的棋子。
萧隼眼神涣散地看着天上的星子。
却又像是突然看到了身穿大红色嫁衣的顾挽澜从城楼上高高坠下,他的眼前蓦地就被一片血红之色填满。
萧隼脸颊滑过一滴泪来。
原来,咎由自取的一直都是他。
即便是另一种世界的可能,他也最终还是失去了她啊。
像是陡然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萧隼疲惫而平静地合上了双眼,“如果有来生……真想就做一只草原上的鸟啊……”
“阿隼——!”
察觉到身下人停止的心跳,顾挽澜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一尾被甩上岸即将干涸而死的鱼。
等她终于喘过气来,她才缓缓放开萧隼的尸身,哽咽开口,“萧隼他……死了。”
庆元帝面上难看至极。
被控制住的萧飞羽却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笑声,“哈哈哈哈死了!萧隼死了!柔兰的枯草期已过了大半,他们马上就可以打过来了!哈哈哈哈!死!你们都得死!”
顾挽澜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朝着萧飞羽脸上抽了过去,将她整个人打偏在地,“闭嘴!即便要死,第一个死的人也会是你!”
方才那个距离,她防御的姿势已经摆出,萧隼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救她。
他分明是存了求死之心!
萧飞羽却仍在笑,而且笑得越来越大声,状若疯癫,“哈哈哈!皇兄!这种事情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之前朝堂被世家把控,而世家的祖地皆处在富饶的江浙一带,朝廷想要打仗,根本从这些地方收不起来军饷!没有银子,勋贵武将在早年的大战里又死伤惨重,你们拿什么打!活该!你们都是活该啊!”
庆元帝听到萧飞羽谈及“世家”,这才又隐约想起一事。
当年世家势大,朝中文臣基本都为同乡、师生相携。萧飞羽在太后生辰宴上,一刀斩了发疯了骏马,虽是得了太后的嘉奖,却又为她招来了文臣清流里的各种非议,而后来,便是听到了她被宣平侯送到了外家省亲的消息。
想到当年灿若骄阳的萧飞羽,庆元帝心头突然就浮上了一股涩意。
当年到底是他和他的父皇势弱,可是日后不会了!
庆元帝正欲上前,萧飞羽却突然扭头对着他笑了起来,“皇兄!到底也是喊了你这么多年的皇兄!如今我有一计或可解皇兄现在的困局——”
顾挽澜心下一跳,顿时浮起一阵不妙的猜想,猛地抬头看过去——
就见萧飞羽看向了自己,嘴角裂开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没人会相信萧隼死在我手中,不过,交出一个当年从柔兰逃走的顾挽澜,想必定能为皇兄拖延一段时日吧。”
没人再敢言语。
也没人再敢去看火光明暗之下庆元帝的脸。
今日萧隼之死,无论是否要与柔兰开战,必须得有人为此负责。
萧飞羽之事事关皇室颜面。
若交出萧飞羽,意味着告诉天下大众,有人竟能顶着大夏公主的身份在宫中堂而皇之这么多年。
剩下的,似乎便只剩下一个顾挽澜。
今日之计,本就是由顾挽澜起。
浸淫两国皇室多年,萧飞羽对其中的弯弯绕绕,简直再熟悉不过,她看着顾挽澜晦暗不明的脸,甚至要笑出声来。
看啊!
看啊!
纵使你顾挽澜今日有功在身又如何,这就是个吃人的世道!
她笑着笑着甚至要流出泪来。
曾几何时,她的父兄姐妹皆以她为荣。
可后来,又一个个弃她如敝履。
顾挽澜,今日——轮到你了!
额上的血流得太多,糊湿了萧沉的双眼,他看不清如今庆元帝和顾挽澜的神色,只能从周围如死一般寂静地氛围里感受到那份窒息。
“陛下,钱财之事无须担心。”
他膝盖一动,正欲上前,可有人的声音却比他更快打破了这份无声的压抑。
有什么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他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绣着金线的衣袍一角。
顾挽澜瞳孔一缩。
虽然从身后走出的年轻人面容和声音都极为陌生,可顾挽澜几乎能断定,他就是崔珏!
可,他们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让崔珏现身在庆元帝身前这一环!
若是一旦被庆元帝识破,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