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 崔珏脑海中便浮起方才带着飞鸢假面的她, 对自己说得那句, “既非同路。”
既非同路。
崔珏仍能想起当她说出这句话时, 那股铺天盖地朝他席卷而来的窒息感, 又像有人狠狠朝他刺了一刀、将他的心脏都给剜了出去。
只是……
被她在这一刻憎恶也没关系、被她怨怼也没关系。
反正,他早已习惯独自——
“崔珏, 你醒了?”
身后人突如其来的发问, 打乱了崔珏凌乱的思绪。
崔珏平复了心绪,又换上了傲慢世家子的样子,冷声道,“飞鸢大人如此侮辱在下,怕是需要给一个解释。”
“啧。”
顾挽澜瞧着他还要如此装模作样,不禁暗自腹诽,劈晕你这就叫侮辱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往日里自己用发带缚住眼睛不也是很开心?
顾挽澜现在权把崔珏的话当做耳旁风,她翻身下马之后, 就不顾崔珏怒斥和挣扎, 径直把他给从马背上给抱了下来。
“飞鸢!你放肆!”
崔珏暗恼不已,顾挽澜她好歹也是绣衣使指挥使,怎可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对他!他是知道她是顾挽澜,可旁人到底不知!这传出去, 只会让飞鸢的名声有瑕!
“好好好,是我放肆, 是我放肆。总之,崔大人安全到了皇宫就好。”
看着崔珏似是气得不清,面上都带了一层薄红,顾挽澜便也松了手,极为敷衍地道歉了两句。
“哼!粗鲁妇人!夏虫不可语冰!”
崔珏瞪了身前人一眼后,大袖一甩,就径直朝着宫中而去。
只是,转过身的刹那,崔珏面上的傲慢与愤怒褪去,眼中迷茫之色一闪而过。
她不是说了与我既非同路么?
为何还要如此……
顾挽澜看了崔珏的背影良久,方对着剩下的绣衣使兄弟们拱了拱手,“稍后我会亲自把崔大人送到陛下宫中,大家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萧沉沉默了片刻,方沉声道,“嗯,你自己小心。”
“安心。”
顾挽澜朝着萧沉笑着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就转身进了宫。
看着顾挽澜的身影即将步入朱红色高门之后,萧沉终是忍不住上前迈了一步,喊住了她,“飞鸢!”
“嗯?”
顾挽澜回头。
萧沉握在腰间刀鞘上的手逐渐收紧,迈了一步之后,却觉得右脚上仿佛绑了数十个沉重的铁块,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她看向崔珏时,他看向她。
纵使她已经与崔珏和离了又如何,她看向马背上崔珏的眼神,早已为他们之间划下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最终,萧沉只是看着门后的顾挽澜,哑声道,“还有很多人等你回来,万望以自己为重。”
顾挽澜明白了萧沉对她的担心,肃然对着萧沉道了一声谢。
崔珏并没有走远,身后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萧沉对跟顾挽澜怀着什么心思,他同样身为男人,简直再清楚不过。
等等。
崔珏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若是萧沉的话,岂不是意味着萧沉早就知道飞鸢即是顾挽澜,甚至于,可能他连季凛即是顾挽澜这等秘密也早就知晓。
他怎可比自己早这么多时日知晓顾挽澜的秘密?!
若顾挽澜此次当真厌弃了他,她会和萧沉在一起么?萧沉既知道她的秘密,又不会给她招惹麻烦,甚至于还是会经常一起出任务的可靠下属……
元喜寻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崔珏立在宫道之中,不知想到什么,面沉如墨的样子。
元喜笑了一声上前,“崔公子到了,陛下已经等了您一会儿了。”
崔珏回过神来,正欲回话,没想到顾挽澜却从身后一大步跨了过来,彻底拦住了他。
“哎呀,这不是元喜公公么?当真是巧了,我这边也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去见陛下!公公可否通融通融,让我去插个队?”
元喜神色微僵。
他没想过还会有这一出,自从陛下从那柔兰质子处得知,崔珏曾对柔兰出过手之后,当即就勃然大怒,在柔兰质子离开后,甚至砸碎了几个茶杯。
元喜跟在庆元帝身旁已有多年,也是最清楚庆元帝与崔珏之间往事的人,他大抵能知道为何庆元帝会发怒。
庆元帝自觉自己是发掘了崔珏的伯乐,崔珏也果真替庆元帝颇为漂亮地办了许多事,只是当年的崔珏的到底太年轻了,近似于多智近妖。好用,却也无端令人心生恐惧。
可只要崔珏乖乖当庆元帝手中的棋子倒也无事,偏偏,崔珏犯了庆元帝的大忌,他插手了柔兰王廷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