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不掩饰、不管不管地在他面前吼了出来,“是!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便也没什么好再欺瞒于你的!我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我心机深沉,当初不过是见你可欺,又与我厌烦的崔琼关系密切,所以才故意引诱于你!”
“我选你做赘婿,也不过是为了维系护国公府!”
“至于萧隼,你以为我还想再和萧隼有往来么!我好不容易狠下心要和他彻底划清界限,如今因为陛下所托却又要再起牵连。”
“所以,即便没了萧隼,王隼,日后也可能还有其他的什么鬼鸟!你若在意,趁早与我就此两断!在大局和大义面前,我的个人私心又算得了什么?!简直耻于——”
“可我在意!”
“什么……”
骤然被打断,顾挽澜怔愣地抬起头看向了崔珏。
刚刚胡乱发泄了一通,顾挽澜只觉得脑子如今还是空白一片,天地之间,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
只剩下耳边一阵阵嗡鸣之声,还有昏暗的视线里,眼前唯一存在的那个人。
月光就是在此时照了进来。
可他似乎独得月光的偏宠,只让他成为这昏暗处唯一的光亮所在,只是此刻,他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竟是比月光更为明亮。
“可我在意。”
崔珏捏在顾挽澜的肩头之上,俯下身,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
“我在意你的感受。”
“我在意你的情绪。”
“我在意你的私心。”
顾挽澜突然就觉得一阵鼻酸,一颗心像是被吸饱了水的海绵,如今只不过是被崔珏轻轻一抓,所有情绪就都溃不成军。
顾挽澜下意识伸出手就要去抹脸,可触及到面颊之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理智逐渐回笼。
只是方才的发泄似乎是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也知如今自己在崔珏面前已经现了原形,顾挽澜便也懒得再遮掩什么,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
“崔珏,你真是个好人。”
顾挽澜彻底抛下了莫名的胜负欲,有些颓败地顺势将脸靠在崔珏的胸膛之中,闷声道。
“说起来,其实这些破烂事于你都没什么关系,可我今日都这般迁怒于你了,你还好生安慰我……抱歉。”
“抱歉,是我最开始利用了你的善心,又是我让你卷入我和萧隼之间的尴尬境地,可你因为人好,又一直对我很包容,总是站在我这一边替我着想。不管怎么说,你都没有错。”
崔珏垂下眼睫,默然不语。
顾挽澜靠了会儿,心绪彻底地平静了下来,她默默地感受着从身前人身上传来的温度。
或许是月色太过温柔,又或许是现在氛围太好,她竟忍不住地想与他再多说点什么。
“其实……今日是我有些急了。我以前练.枪的时候,即便练习的时间再长,也从未失过手。我不知该如何向你描述当时的心情,但若要用另一事作比的话,大抵就是,你因故不得不放下画画一段时日,那时你有自信等你处理完了闲事,可以再回头将你的画笔更好地拿起来……”
“但是其实是很难的,人的精力有限,当你不得不提起精力去处理、去应付各类闲事之时,到最后你很难说得清,你还能不能再做出和以前一样的画。”
“更可怕的是,你甚至有可能会完全忘了你当时放下画笔时的初心。”
崔珏就这样任由顾挽澜将脑袋埋在了他的怀中,他伸出手,试探地在顾挽澜身后轻轻拍了拍,“挽澜。”
“嗯?”
崔珏顺着顾挽澜的背脊,轻轻拍着她的背,扭头看向窗外寂寥的夜空,眼神幽深。
“你练.枪是为了什么呢。”
顾挽澜顿了顿,“……抱歉,还不能说。”
“嗯。”崔珏也没有在意,只继续道,“但我想,你大抵不会是想要去参与什么比赛,所以枪.法是否精准,枪法是否有用,是不是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重要。”
顾挽澜一怔。
“你的裁判是谁,你的对手是谁,甚至于你手中的长.枪到底是什么,或许才更重要。”
是了。
她未来手中的长.枪并非她一人,而是护国公麾下的三万顾家军。
而现在她在西京城里的汲汲营营与人争斗,不过是为了取回这杆长.枪所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崔珏。”
“嗯?”
顾挽澜拉住崔珏的衣襟,顺势用它抹了一把脸,瓮声道,“其实你不做画师的话,也蛮适合去做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