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的极重,魔雾入体,雷符用尽,闭目伏身在长剑之上,仅凭本能御剑向灵渊飞去。
顾一念一惊,起身放出一道灵力拦截,灵剑上的人强撑着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随即放开控制,放心地昏死过去。
“怎么弄成这样。”
顾一念捏起他的两颊,灵髓仙丹整瓶灌入口中,雷符贴在心口,带来伤痛之余,也为他肃清着体内的魔雾。
“依他的性子,确实要艰难一些。”
帝渊出手护住他的灵台,顾一念分神看去,赫然发现天柱已被他纳入识海保存,几乎融为一体,明白彰显着不成即死的决然之念。
手下动作微顿,她在此刻平生出了几分敬意。
属于周应淮的小说保存十分完整,关于他的生平,顾一念并不陌生。
世家出身,天赋卓绝,拜入第一仙门,是同辈中遥遥领先的第一人,同门眼里温柔强大,永远可靠的大师兄。
他足够优秀,却必须困囿于爱恨。
作者将笔力大多放在爱恨情仇、酸妒争宠之上,身为主角的人格刻画反而单薄无奇。优秀如他,是女主与女配争夺的焦点,是烂俗爱情故事的载体,有着一成不变的温柔,不问缘由、始终如一地守护着心爱之人。
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个轮回了不知多少次的世界里,一切都足够成熟,他早已生出饱满的血肉。
轻飘飘的一句守护,须得殚精竭力,用血、用命去拼杀;始终如一的温柔背后,是强大稳定的精神内核,长于包容,善于自省。
从前在宗门时,914曾玩笑般形容周应淮为六边形战士,没有格外突出的长处,也没有显而易见的弱点短板。
顾一念无法想象魔雾入体,性情走向极端的另一个周应淮是什么模样。但她可以想见,她的师兄周应淮,定会排除所有不利因素,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天柱稳妥入手。
果如她所料,逐渐恢复状态,悠悠醒转的周应淮,主角数值维持在了标红的百分之百,他神色平静,说出切割神识,与另一个自己互换三成的事情。
他仍旧是他,却不完全是他。入体的魔雾可以逐渐淬出洗净,分裂的神识或许终生都无法再恢复。
“我平生少智计,善守鲜攻。这是我能想到,最妥善的办法了。”
眼眶微热,泛起点点湿意。想起从前在宗门时的袒护与争执,曾自以为清醒的戳破他自知的温柔,顾一念有些不敢看他,只喃喃道:“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公皙瓒还要疯狂偏执,比公玉瑾还要算无遗策,也比沈如朽更加笃诚坚定。
该他做的,必赌上一切,分毫不舍。
“师兄辛苦了,歇歇吧,我带你去灵渊。”
纤手轻拂过他的双眼,仙力所剩无几,仍旧分出一道安神术,予他一场好眠。
顾一念红着眼眶抬眸,望向帝渊身后繁华盛大的城池,猛然怔住。
“盛京……”
帝渊闻声回首,目露困惑。
他们离得极近,近到能够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截然不同的风景。
眉心紧缩,一声“破”含在口中,被玉白的纤手捂住吞回。
感受到不可抵抗的拉扯,顾一念咬破舌尖,强行唤醒神智,将天柱与飞梭的控制权交予帝渊,匆匆道:“带师兄去灵渊,等我七日……”
“七日无归,破界自回……”
怀中陡然一空,余音自虚空中传来。
“帝妄……”
帝渊深锁眉宇,闭目咬牙,握紧手中天柱,长出一口气,再睁眼时,飞梭已如离弦之箭,全速驶向灵渊。
他没有回头,眼底却压抑着深重的暗色。
支使一位神人并不容易,无论她是否如期归来,他都有许多许多代价要向她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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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煌煌,花灯映空。
星星点点的烛光携手,将深重的夜色拒之门外,在暗色的天穹之下,撑起一片人间辉煌盛世。
此处雾气极淡,近似于无。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下,荷灯盏盏,连成一片星河。
城中心处搭起高高的祭台,今岁新收的穗谷堆满两旁,五色纸带系在麦秆,随风轻轻飘摇。
台上人满面油墨,为首者戴着威武的獠牙面具,手持摇铃与谷穗挥舞,高唱着祭祖娱亲的古老乐曲。鼓乐弦音相和,共同庆告夏末这场小丰收。
顾一念怔愣片刻,喃喃:“已是中元了。”
往来行人笑容满面,带着盛世之下富足的欢喜与安然,是故都盛京三千年未见的景象。
顾一念一时晃神,有些不忍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