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晚上乖得不像话~
既不抗拒他的关心,也不说“谢谢”“抱歉”之类的话, 来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他无论提议还是征询, 都怕再稍稍得寸进尺,她都笑意盈盈说“好”。
姚蘼伏在他肩上,好奇问:“你为什么会选材料科学与工程?”
毕竟生化环材是“天坑”, 要真正想出成绩, 读到博士只是敲门砖, 同样的学海无涯苦作舟。
迁安一中接连出两位省状元,选专业时却一个比一个任性,难怪严副校长愁成光明顶。
“闭眼蒙的,你信不信?”
她略一思量,又点了点头,越匪夷所思,越像是岑嚣会干的事。
从她认识他,他事事擅长拔尖,从不落于人后:“你无论选择何种专业,最后都会是佼佼者。”
“哇,这么看得起我?”他漆黑的眸落在她的侧脸,肆意却温柔:“可我就算再厉害,也比不过某人天才!”
“那是温学长他们说着玩的。”姚蘼很容易害羞。
岑嚣心如明镜,察觉到她一整晚失落的心绪,声音低沉好听:“既然笑了,那小兔子可以吐露心事了吗?”
她声音很轻,瞬间散入冷风里:“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学医?”
付教授不止一次,跟她提及过这个问题,说她哪怕知识储备丰富,手术操作娴熟,能做到如机器人般精准无误,但“医者父母心,医生要有同理心”。
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她惟独欠缺。
“德不近佛者不以为医,才不近仙者无以为医”①,技术水平再高,却不会换位思考,永远无法成为一位真正的“医者”。
“所以你为此苦恼?”
姚蘼黛眉散去惯常的疏离,玉肌雪肤连月色都黯然失色,她有些困扰:“我好像真的不怎么会关心人……”
从小陷于“私生女”、“父不详”的流言蜚语中,妈妈整日伤春悲秋,原生家庭并未让她感觉到多少温暖,反而穷人孩子早当家,早早磨砺出她的爪牙。
某人却得寸进尺,痞笑道:“那你不妨先关心关心我。”
“逗你的,又当真?”他似笑非笑,揶揄完人又瞬间正色:“医学上我一知半解,给不了你好的建议,但我觉得你无论你当时因何种理由,选择了临大医学部,接下来只需随心走,心会帮你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他的人生信条,一贯跟着感觉走。
他偶尔出其不意,但很快会退回她安全线以外,不高谈阔论猛灌鸡汤,只充分肯定她鼓励她。
给予正确的情绪价值,令她受益匪浅。
为了听清他说话,她靠的有点近,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共鸣,上扬带笑的尾音,以及肩背上滚烫灼人的体温。
他背她,是岑嚣坚持。说服她不用能言善辩,直接用她的理由“低血糖”。
“小兔子晕在我的休息室,要是一不小心被人抓走,做成‘一兔三吃’该如何是好?”
白衬衣的衣领微微有些湿,他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淡笑,利落柔软的短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眉目如画里凭添了几丝温润清贵。
她说:“谢谢你。”
他回:“见外了~”
越跟他相处,她越比之前更喜欢他,像寂寥如雪,忽而冷暖交融,随春日淡金暖光袅袅照拂大地,予她一片热忱赤诚。
“你答应过,我生日那晚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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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姚蘼预约省立的耳外科,准备对听力以及对左侧手术条件进行评估。
“说不好听就是个残疾……”
这句话言犹在耳,像句魔咒无限制循环。
江银桦希望她左侧实施人工耳蜗植入术,只为正式联姻前,向叶家展现出充分诚意,将她耳聋可能带来影响降到最低。
甚至提到基因检测,筛查突变的SLC26A4基因,想得长远又全面,算无可算,包括未来考虑试管。
“岑嚣的堂妹发病,说明他们家族亦有致病基因携带者,我希望你接受我的建议。”
江银桦把这些讲给她听时,她讥讽一笑:“你这么确定我会乖乖任你摆布?”
“你喜欢岑嚣。”
“那他呢?叶家也会如你所愿?”她眸若秋水,散漫淡笑却轻嗤:“我想你分得清什么是‘逢场作戏’?”
“这不重要。”
将利弊权衡算计到极致的一段对话,但理论上却该是她的最优选。
姚蘼时刻谨记老师那句嘱咐“与其怨天尤人,不如自己强大”,强大到别人必须正视你,但强大前,她必须努力成为一个“正常人”。
从医院门诊楼出来,温暖而含蓄的旭日,穿不透布满阴霾的冬日长空。
她迎面遇见了生父——江继平。
自从她去求他,却被赶走那天始,这个男人在她们母子口中的代称就变成了“a”,一个字母,她提一句都嫌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