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成被葬在嘉和市郊外的一个墓园, 郊区地界, 地价便宜, 当时给苏文成办完葬礼后剩的钱并不多, 加上亲朋好友救济, 只能将他葬在这边。
但胜在环境好,安静。
新年第一天, 来墓园看望故人的家庭很多, 老老小小大多都是完整的一家人,只有苏晨夏和梁冰莹是来看望去世的父亲和丈夫。
到苏文成的墓碑前,梁冰莹放下了手里的香烛和之前,从小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温柔仔细的擦拭着墓碑。苏晨夏也将手里的水果放下,折了两下裙摆蹲在墓碑旁,弯腰将墓碑前坏掉的水果清理干净, 然后将新鲜水果放了上去。
母女俩合力将那些污秽清理干净,然后点了香烛烧了纸钱, 双手合十的祈愿, 希望苏文成能在另外的世界过得好一点。
苏晨夏看着墓碑前苏文成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剃着寸头,身上穿着市场上最普通的条纹格短袖,嘴角明亮的笑容让他看起来质朴淳厚, 眼睛里像是有光。
这是苏文成最好看的一张照片。
已经十五年了。
她伸手,手指缓缓的摩挲着那张照片, 抚摸他的眼睛鼻子,最后停在向上弯着的唇角上。
细细呢喃的喊他:“爸爸,又过了一年了。”
父亲去世的早,留给她的唯一记忆,是在自家的院子里,那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在空中转圈,她被逗得哈哈笑,苏文成也哈哈笑。
父女俩唯一的记忆,好像也快要在脑海里消散。
说起来伤感了许多。
苏晨夏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难过,努力朝着照片上的男人挤了个笑容,自言自语的跟他讲话,“新年快乐,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你不用担心我跟妈妈,我们这些年也过得很好。”
她蹲在墓碑前,垂眼看地上的杂草。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冰莹临时接了个电话走开,那里就只剩下苏晨夏一个人。
冬天的风倏忽刮来,吹乱她耳边的发。抬手捋了两下,苏晨夏抬眼,视线又落到墓碑前苏文成的照片上。
岁月定格在了他年轻气盛的年纪。
苏晨夏缓缓牵唇,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心里话,想到什么说什么,“以前你还在的时候我还小,现在我长大了,总觉得离你很远很远,但我知道,你很爱我跟妈妈,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父亲,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丈夫,妈妈时常跟我说,能遇到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也是,能成为你们的女儿,我也很幸福。”
“好像已经很久没跟你这样说过话了,这些年,我们都一直很想你。”
前些年,她时常偷偷听见梁冰莹一个人在卧室里偷偷哭泣,她知道不是因为生活里的辛苦,而是因为在深夜里总是能想起苏文成还在的那些日子。
她站在门口听她呜咽的哭声,也跟着掉眼泪,害怕被她发现,死死地捂住嘴。苏文成的去世大概是梁冰莹这一生里最痛的伤疤,她不敢上前提及,只敢默默地在身后陪着她走过这段难受。
人都有秘密。
这个用良药煎煮都不能好的伤疤,就是梁冰莹的秘密。
贯穿她的一生。
想到这一切,苏晨夏莫名酸楚了许多,不仅仅是因为梁冰莹,她也想到了自己的那个秘密。
神色微顿,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少年稚嫩的模样。
陈一一。
或许也是她这一生里,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除了郑意眠,她不曾跟任何人说起,但今天心思却蠢蠢欲动,她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跟苏文成说了好多关于陈一一的事情。
说到最后,她语气有点不确定。
“爸爸,您说他还会记得我吗,我在他身边这么久都没认出来,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这是她第一次将这个秘密讲给他听,也把自己心里那份最珍贵的喜欢告诉别人。
寒风刺骨,凛冽的像是刀片硬生生的刮在皮肤上。
但一想到陈一舟,她的心里却是火热的。
他们之间,不能相认的可能性最大,苏晨夏心里有点难受,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她微垂着眼皮,声音里有舍不得的挣扎,“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
寒假过后,苏晨夏订了票回京城大学。
之前陈一舟有给她发过消息,让她来的时候告诉他一声他会去高铁站接她。苏晨夏虽应着好,但想着还是不要打扰他训练比赛,所以来的时候她并没有跟他说。
一直到陈一舟发消息过来问,她才犹犹豫豫的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