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里坐着一道形单影只的伶仃身影,林霁垂着头,阴影遮挡住所有的神情,满室光华仿佛变成了巨大赤裸的囚笼,他端坐在正中,脊背弧度颓靡,手指关节白得近乎没有血色,巨大的哀伤从他身上蔓延出来,连空气都显得稀薄。
光亮折射出林霁颌边的一点水光。于是他没有说话,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离开了这个房间。
……
下雨天,林泽端着热巧克力敲开书房的门,空调开得很低,他打了个很小声的喷嚏,从乱糟糟的书堆里摸出遥控器。
“太冷了,”他不赞同地搓了搓感胳膊,“这温度能杀死你。”
“噗。”
郑知夏失笑,他摘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露出一双布着微弱血丝的眼:“我没有那么容易死,你今天不是要出门玩吗?”
林泽在他身边坐下,用温热的杯子去贴他的脸,说:“下雨了啊,所以就不出去了。”
“真的?”
郑知夏挑着眉看他,林泽一本正经点头,说:“到处都湿漉漉的,一点都不好玩。”
结果郑知夏叹了口气,问:“那怎么办呢?我都收拾好东西,订完晚餐的餐厅了,现在取消的话,好像有点可惜。”
“那也不去,”林泽难得意志坚定,“下雨天太讨厌了。”
“好吧,”郑知夏笑着叹气,“那就不去。”
两人沉默着坐了片刻,林泽才接着说:“其实想让你陪我出去玩,是觉得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郑知夏脸上的笑意淡去,道:“就是有些事情想不太明白。”
“什么事情?”
“关于林霁的,”他的声音很低,“那天晚上吃饭,喝了点酒,然后他突然说……”
林泽在长久的停顿间善解人意地补充:“他跟你告白了?”
“差不多吧——很突兀。”
郑知夏皱着眉,分不清是厌烦还是苦恼:“且不说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不会是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的人。”
“嗯,”林泽抱着热巧克力沉思,“我倒觉得未必呢,前两天我和Fiona出门玩,她告诉我,林霁这几年一直在找你诶。”
Fiona是施嬅的英文名,郑知夏嗯了声,眼中却更显迷茫:“他为什么找我?”
林泽看着他叹气,抿着唇很无语的模样:“拜托,他喜欢你诶,因为喜欢所以找了你五年,很奇怪吗?”
“他不会喜欢我。”
郑知夏说得笃定,反倒林泽一副不信的样子,问:“为什么?”
“性向是很难后天改变的,”郑知夏语气平淡,“他如果真的能喜欢我,不会等我走之后才发现,我这两天复盘了很久,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当年我的感情和离开对他产生了太大的冲击。”
林泽撇撇嘴,说:“好奇怪的逻辑。”
“不奇怪,”郑知夏看向窗外淅沥的雨水,目光很沉静,“阿泽,如果是我的话,知道一个很重要的人其实对我是爱情上的喜欢,而他还刚好因为这个事情和我绝交了,那我一定会反复地趣享为什么。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为什么喜欢我?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喜欢?他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和我绝交?”
他一连串地发问,林泽完全反应不过来,却对最后一句印象深刻——
“我为什么会不愿意和他断掉往来,难道我喜欢他吗?”
林泽张了张嘴,却无法在他笃定的神色中说出什么话来。
“但也不一定是这样的啊。”
“对林霁来说,这是最大的可能性。”
即便到了今日,郑知夏也自信对林霁有着全然的了解,他自嘲般地笑,支着额头眼睑微敛,散落的额发有种迷茫的颓然。
他说:“言语和想法是魔咒,阿泽,很多东西想得多了,就连自己也会觉得是真的。”
林霁不喜欢他,但林霁以为自己喜欢他。
多荒谬啊。
郑知夏不要这虚假的,如同施舍的爱,可他还是在那个酒意充盈的夜晚感到无可救药的心痛,仿佛什么残存的生理本能和条件反射,又仿佛是年少不可得的垂死呻吟。
林泽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郑知夏冷静地关掉电脑屏幕,“我总不可能像年轻时那会一样,感情用事毁掉能用的人脉和资源。”
手机里躺着林霁的邀约,是某个全是重要人物的饭局,却只口不提那晚的事,想来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大家依然是“朋友”。
他应下邀约,嘴角微微一勾,显得有些冷漠,可下一瞬林霁的消息便发了过来,是两张音乐会的门票。
“是你很喜欢的一个演奏家,”他说,“有兴趣陪我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