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他单打独斗终究不是办法。”
柳连鹊忍不住道。
延岁愿意找上他们,应当已经算是隐京门里积极的人,可他的态度也无意识地透露出种疲累和被动。
延岁沉默了。
“我们对不住他,可之前遇到过些事,也确实让隐京门对俗事寒了心。”
问荇略微思忖:“是不是曾经好心告诉百姓山中有活路,结果让他们上山大肆捕猎,最后酿成大祸?”
“你们知道的比我想得要多。”延岁诧异,“这才来几天,连这些都清楚。”
他愈发觉得铤而走险找上问荇和柳连鹊,是件明智的举动。
“只知道些皮毛,所以能否斗胆问道长,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我最近记性也不好得厉害,只能给你说个大概。”
提起此事,方才态度一直平和的延岁也露出些近似愤怒的情绪。
小贩讲的只是皮毛,在这里,问荇听到了另一种故事。
康瑞的灵气与生俱来,上次灵气骤然减弱,就是在战乱那会。
一来战火中死了很多冤魂,铺天盖地怨气冲散了灵气。
但这怨气都是暂时的,伤及不了康瑞根本。
二来就是因为康瑞百姓的所作所为,这才是最要命的事。
当时的掌门是长生的师祖,他瞧见山下战火连天饿殍遍地,想起百年前自己也是从乱世中拜入山门。
他于心不忍下驱动自己的灵力,驱使飞禽走兽聚于山林,拯救了当时无路可走的百姓们。
“这么做是有代价的,人命是命,飞禽走兽的命也是,更何况他多年不出世,这么做是逆天而为。”
延岁言语间皆是对老掌门的怀念:“很多人劝阻他,他还是不管不顾地做了。”
“可他出世太久了,忘了人性之恶,他本以为能够饱腹,百姓们便会收手,随后种地、安家,过平静的生活。”
很显然,老掌门错了。
越来越多的野兽被捕杀,后来甚至到哪怕吃不完也要带走,任由大热天肉腐烂在家里发臭。
或者把有些不好带走的猛兽扒了皮,然后把肉弃之荒野,因为只有皮挣钱。
弃婴是变少了,但路上横死的鸟雀变多了,还有些在地上无力抽动的走兽,混浊的眼不甘地望着天。
劫后余生之后是病态的狂热,饱腹的下一步是拼了命地攥取利益,而利益永无止境。
问荇静静听着。
作为外人,他很难去批判老掌门的作法是对是错,但就现在来看,对隐京门的打击是极大的。
一月后,老掌门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临死前后悔万分的他想要阻止疯狂的镇民。
只是徒劳。
兽类的怨气虽然没有人的重,但汇聚起来足以反扑镇子,甚至反扑隐京门,导致山林中怨气回荡了多年,隐京门也元气大伤,不复从前。
说到这,延岁提起长生来:“老掌门的灵柩是长生渡的,他不是最强大的弟子,却是最有道缘的人,本来应当要做下个掌门。”
曾经的长生也劝阻过老掌门,只是他给的理由同所有人都不一样。
————您渡不了山下众人的苦难,还要苦其他芸芸众生。
最后,是他一语成谶。
隐京门的一切来源于有灵的万物,掌门顾此失彼,丢弃了根本。
“可他拒绝了。”
延岁永远也忘不了多年下来,那个行事依旧风风火火,偶尔会莽撞的后辈在掌门离世的七日后,便义无反顾地辞行离开。
老掌门的死彻底改变了隐京门的命运,本就习惯奔波凡尘又不入凡尘的长生却仍旧坚持己见,追逐着长明遗留下的线索,踏上条接近不归的路。
哪怕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长明可能是已经把自己封在某处恢复气力,长生哪怕找到天涯海角,只要长明不愿现身,也很难有结果。
可长生是固执的,他同老掌门意见相左,却都热衷于算算不出的天命,解两难的题。
隐京门弟子本就少,没了长生,其他人偶尔会出去追查下长明,但多数时候都安居一隅之地,把自己与凡人割裂开来,愈发抗拒与外界来往。
这种情况在发觉灵脉开始枯竭,今年怨气骤然增多后犹为更甚。门里隐约已经传出些风声,一些人觉得是长明卷土重来,一些人觉得是外头百姓在闹妖。
“怨气最重的地方无人敢去,我回过神来想去,已经来不及了。”
和问荇交谈期间,延岁时不时要停顿一下,他的衰变比长生更加严重。
问荇透过喜鹊的外表,几乎能感觉到里面道人有心无力的疲惫。
“请您告诉我怨气最深之处。”
“……你当真要去?”
延岁愣了下,他道行再深,也只是算到问荇是变数,没想到这变数能胆子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