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早河张口就要反驳,赵鸢劝住,“田刺史,我们此行另有目的,别误事。”
老板娘见赵鸢不接招,收了话题,指向楼上,“晋王他们在阁楼喝酒,自己去找吧,我就不带路了。”
六子道:“二位大人,我在楼底下等着你们。”
田早河对赵鸢做了个“请”的手势,六子见两人上楼了,同老板娘又斗了几句嘴,便去外面逗马乐。
他站在车旁,拍了拍马屁股,道:“兄弟,还是咱俩最逍遥自在。”
马吐了口气回应他,六子跳上马背,打算去四周溜一圈,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仓促地从魁星楼里跑出来。
他惊诧道:“赵大人?”
距赵鸢去见晋王他们不过转瞬,她人却独自跑了下来,六子自然担心了起来:“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赵鸢面色极其难看,六子回想相识的这段时日,时间不长,但经历不少,赵鸢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她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不论发生了什么,都强装出一副镇定相。眼下赵鸢神情写满了“不可置信”,素来固执坚韧的目光,似是突然破碎崩塌一般。
六子见她一言不发,极道:“赵大人,你好歹说句话啊,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报仇去。”
赵鸢呆呆望了六子半晌,摇头道,“我无事。”
“赵大人,真的无事?”
赵鸢回想方才在阁楼看到的那些画面,心口再度泛呕。
李凭云,也是那样的人么?
她默默道:“咱们先回去吧。”
六子道:“赵大人,不等李大人了?”
“不等了。”
“真不等了?”
“真不等了。”
六子可以充分肯定,赵鸢心情突变的原因,定是因为李凭云。
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赵大人,要想官场混得好,得学会藏心事啊。”
赵鸢嘴硬:“我能有什么心事?况且,我不过一个小吏,我的心事并不重要。”
六子叹气:“赵大人,这样可不行哟,你这样下去,迟早被李大人整死。”
第16章 稻草蜻蜓2
月明,无星,肃州这座昔日的边疆重镇在苍穹之下沉静无言,一辆马车自缄默的大地穿行而过。
赵鸢抱膝坐在车缘,脑海中不断回想方才魁星楼阁楼的那些画面。
白花花的□□,比她偷看过的任意一本春宫都更要过份。在酒池肉林中,李凭云也没什么不同。
尽管是那样龙蛇混杂的场面,她依然第一眼看到了李凭云,彼时李凭云左手手掌正撑在一个胡女的脖颈上,右手握着笔,在她背上题诗。
那只写下《律论》,杀尽天下不公的手,竟然沦落到写淫词艳曲的地步。
此时此刻,赵鸢有两种情绪,它们复杂地交织。
一是惊,二是愁。
她惊的是原来李凭云同裴瑯之流没什么差别,愁的是她竟然如此爱多管闲事。
赵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驾马的六子道:“赵大人,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发誓,不跟李大人说。”
赵鸢见他发誓了,便放心倾诉起来:“昨夜李大人教我同晋王理论,我以为他与晋王等权贵是截然不同的人,可今日看到他和晋王一起作乐,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赵鸢的话逻辑不明,但六子迅速抓到了核心思想。
“赵大人,你是担心李大人诓你出头,故意整你吧。”
“我不知道。”
在来陇右之前,李凭云三个字,就是高高的明月,世人都有白月光,而她心怀李凭云。
真正认识这人以后,发现他不但酗酒,还很好色,昨天和沮渠燕卿卿我我,今天就和卖酒女难舍难分。
不止风流好色,更区别待人!在沮渠燕和卖酒女旁边,他放纵温柔,对自己可曾有半点好颜色?
论姿色,她丝毫不输,论才情,她们谁比得过她?论性格,她赵鸢对他可是任劳任怨,凭什么他在她们面前流露真性情,在自己面前便高高在上,爱答不理?
世人的明月尚在,而她头顶那轮明月不断下坠下坠,任凭她生拖硬拽,他还是堕落了。它摔在地上,她伸手去捧月光碎片,结果被扎得手疼。
难道裴瑯说的都是真的,女人越老实,越无趣么...她注定只能当个无趣的人么?
“赵大人啊。”六子苦口婆心,“你就是太在意李大人了。”
某人死鸭子嘴硬:“有么?大抵读书人注定要活在别人的评判之中,大家对我的一言一语,我都会记在心上,善则维持,恶则改之。”
“咱李大人吧...”六子提起李凭云,露出一抹难懂的笑,“也是人,是人就有缺点。”
赵鸢乖乖受训:“嗯。”
六子道:“赵大人,见的人多了,你就知道但凡是人,都有千面,有最坏的一面,就有最好的一面,能看到人最好的一面,那是你的福分,也是你的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