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典狱司的官服,肩膀处有李凭云缝过的针脚。
赵鸢踢翻火盆,其它东西的残屑倒在地上。
李凭云赠她的稻草蜻蜓,李凭云向她求婚的圣旨,她画的李凭云小像...
赵鸢字字如刀:“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僧人面面相觑,这时,柴火房跑来一个小丫头:“赵大人!”
小甜菜扑进赵鸢怀里,哭了起来:“夫人...夫人说和李大人有关的东西,都不能留。”
念经的僧人双手合十:“赵施主,此乃死者遗留之物,当随死者而去。”
赵鸢冷眼看着他们:“李凭云没有死,我同老天爷打了赌,他不会死。”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不再把赵鸢当成一个可以正常交流的对象。
灰屑被吹到赵鸢的裙角上,她望着那残存的半身官服,低语,“佛祖不是慈悲为怀么?上苍不是有好生之德么?就这么欺负我啊...”
她自嘲一笑,摸了摸小甜菜的脑袋,“拿扫帚把这里打扫干净,该扔的都扔了。”
此时她只想躲在一个宁静的地方,没有烦恼,没有委屈,也没有李凭云。
赵鸢在祠堂躲到深夜,心一阵绞痛,一阵麻木,两种错觉相互交织着,即使她只是静静坐着,也被折磨地疲惫不堪。
入夜后不见赵太傅回来,她掌灯回房躺下,她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她就想到了李凭云。想到他们并不美好的邂逅,想到他在乡间的水渠旁泡脚,想到他穿着女装陪她洗衣,想到他赠她绣着一双蜻蜓的帕子。
这一生,她再也不会拥有那样的岁月了。
今日受刑的,其实不是李凭云,而是她。
赵鸢刚合上眼,门口传来了一阵急迫的敲门声,小甜菜喊道:“赵大人,是我!”
赵鸢疲惫地给她打开门,小甜菜抓住赵鸢的手:“小姐,你快跟我来...六子哥带着甜枣大人来了...我把他们藏在了下人们的伙房,你去看看...”
赵鸢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小甜菜已经拖着她朝伙房跑去。
六子席地而坐,察觉到赵鸢的脚步,他警觉地抬头,露出凶狠的目光。
赵鸢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毯子上,那里裹着的好像是一个人。
赵鸢把门反锁:“六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六子挪动僵直的双腿,几日不见,他面容更消瘦。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十两银子。”
“小甜菜,去把我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过来。”
小甜菜去搜罗可以变卖的物件时,赵鸢蹲下来,拨开田早河身上盖的毯子。
他的半边脸已经变形了。
“你要十两银子做什么?”
“给高程安葬。”
赵鸢思绪扭成一团乱麻。
“你是不是骗我?”
六子抬起眉目,难看地笑了:“对,我在骗你。”
“到底怎么回事!”
“赵大人,你别激动,我说,我说行吗?今天李大人行刑,监刑的是你的先生,孟端阳,高程跑到刑场给李大人喊冤,被他拦住,结果女皇的老爹也来了,他逼李大人当着所有围观者的面,承认是自己杀了周禄,李大人不肯,高程也不肯,他拿着御史台收到弹劾女皇老爹的折子控诉他,然后...然后他就被活活打死了。田大人护着高程,也被打了个半身不遂。高程死不瞑目,然后...女皇老爹又说,看他那双绿眼睛渗人,就让人把他眼睛挖了出来。我上义庄问过了,可以安葬,安葬费,十两。”
小甜菜拿着一个玉镯闯进来,“赵大人,这是杨家夫人过年时送的...”
玉镯在漆黑的伙房里依然光泽莹润,赵鸢呆呆地看着它。
在这个时代,一个玉镯和一条人命,是等价的。
六子从小甜菜手里抢过镯子,“田大人有劳你照料几日,等我安葬好了高程,就回来接他。”
赵鸢点头说:“你自己小心。”
六子在门口停足,“你没有别的想问的么?”
赵鸢说:“没有。”
六子捏紧手里的镯子,他不懂这是什么玉,只知道肯定是值钱的东西,因为它握在手上不热也不凉,而是温的。
“赵大人,李大人没有死。”
赵鸢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她微微一笑,“我知道。”
六子闪身离去。他本是侠盗出身,哪怕是森严的皇宫也能来去自如,区区赵府不在话下。
以前混江湖,没少帮兄弟们处理后事,但给高程处理后事的时候他犯难了。高程一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二是个读书人,后事处理不好,投胎转生了还会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