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鸢错愕地看向父亲:“你说谎!当日扶乩,我们都看到他了。”
“陛下,大抵是小女神志尚未恢复,认错了人。”
“我怎会把别人认做李凭云!当初我前往太和县上任,是他在城防关接我上任,他是我在仕途上第一位同伴,亦是我要嫁的人,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赵太傅刻意回避了赵鸢的目光。提起“李凭云”这三个字,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像一头未经驯化的幼兽,全凭天性,鲁莽、愚昧。
一个判了死刑的人,她还要嫁么?
女皇打量着赵鸢,眼中掩不住欣赏。
这才是她选中的人,血性、刚强,加以磨砺,必成利刃。
“赵小娘子,周禄的案子,李凭云虽未认罪,但大理寺找到了证据,刑部定了死刑,三司复审过,刑罚不变。朕何尝不想救他,可这个朝廷是文武百官的朝廷,这件事上,朕能做的,和你一样。”
赵鸢体会道,“无能为力”是天下最冷漠的四个字。她对当初太和县的赶考学生们无能为力,对死在天灾中的晋王亲眷无能为力,对遭人陷害的李凭云依然无能为力。
每一次,只差一步她就能改变他们的结局,偏偏只差了那一步。
“陛下,太傅说谎!凭什么他的证词就是可信的?我没有为袒护李凭云捏造证据,这是事实,我表妹、舅父、我母亲,他们都能作证!”
赵太傅怒道:“赵鸢你大胆,圣上面前不得造次!”
女皇垂眸道:“赵小娘子,不是朕不信你,既然赵太傅说你神志不清,那你先回家好好休息。李凭云秋后行刑,等你神志清楚了,有大把的时间替他伸冤。”
赵鸢是靠着父亲和女皇的力量走在这条与众不同的路上的,可如今父、君之权变成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身上,她几乎快要窒息了。
她麻木地谢过君恩,退出御书房。
皇宫里玉兰领着三千繁花,争相绽放,她的心在这个春夜骤然衰败。
李凭云也好,她也罢,这个时代的每一个年轻人,他们能乘风而上,意气风发,终不过是借着风势。当风停了,他们曾飞的多高,就会坠得多深。
天之深远,地之牢固,皇城巍峨神圣,君父之权不可撼动,圣贤之言千古流传...他们存在的意义,仿佛只是为了嘲讽他们的渺小。
或许从前她对李凭云的感情,不过是浅显的仰慕。但自这个夜晚,她引以为傲的君权与父权彻底崩塌,她向往的皇城不过是为了藏污纳垢,当她发觉自己信赖的一切都是假的以后,唯有她对李凭云的那分仰慕,那分不舍,是真的。
赵鸢恍恍惚惚向外走着,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进食喝水,眼前的景象渐渐变成了幻影,她看到一个个无辜的冤魂来接她。
“赵小娘子!”
在宫人惊呼之中,赵鸢晕倒跌落在地,正当宫人打算去唤赵太傅时,一个华贵的身影停在他们面前。
宫人们立即行礼:“奴才见过公主。”
乐阳公主道:“赵小娘子是跟我进宫的,我带她回府。不过,她同赵太傅正在赌气,特意躲着赵太傅,你们可不能告诉赵太傅她是同我走了。”
第97章 一场冤案1
赵鸢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乐阳派来照顾她的婆子傻了眼:“这姑娘也太能睡了。”
另一名年幼婢女端着药上前:“张姐,她几时能醒?她不醒来,这药灌不进去, 咱们怎么跟公主交差?”
张姐眼珠子转溜一圈, 分不清是在翻白眼还是在密谋坏事,“公主交代, 要做的人不知鬼不觉, 既然下毒不成,那就用别的法子, 总之,得等赵家找来之前, 解决了她。”
那婢女问:“您有法子么?”
“我有个远房侄子, 刚从牢里放出来,给钱啥事都干。官家小姐碰到歹人,宁死不屈, 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且听说这赵小娘子是个节烈之人,如此死去, 倒也合情合理。办法是歹毒了些,但咱们也是替主子解忧, 老天要怪罪, 怪不到咱们头上。”
末了, 张姐给了婢女一个地址,让婢女去找他的远房侄子, 如此一来就算官府查出什么, 她也撇得清。
张姐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婢女带着远方侄子回来, 也得晚上了。她去厨房寻了菜刀,藏在袖子里,推开赵鸢入睡的厢房门。
怕打草惊蛇,她提着刀,借着月光直接走到床前。
“想做出我自戕的假象,却选了一把切肉的刀,您是小瞧了官差,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