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凭云道:“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便不邀功了。”
柳霖派哑婆去找人送信, 亲自泡了茶请李凭云。
离早朝不过三个时辰, 李凭云也不打算睡了,于是喝了他的茶。柳霖对盲公道:“前几日家乡寄来的特产, 给李郎中准备些。”
不多时,盲公捧着一个托盘来到茶室,所为“特产”,便是一颗颗沉甸甸的金子。李凭云想,这柳霖少年时就入宫做了阉人,何来家乡呢?他的家乡,是金窝银窝才对。
“听说李郎中尚未在长安置业,我作为过来人,知道你们年轻人的难处,能帮的就尽量帮一把。”
李凭云没有被金子吸引目光,他反而看向盲公的脸,此人一张布满密纹的脸上,有两个黑窟窿,他的眼睛是被活生生掏出来的。
这金子,李凭云想接,因为没人不喜欢金子,有了这些金子,可以盖学馆,盖房屋,庇佑天下寒士。
可他不能接,如果接了,他和柳霖就彻底绑在了一起。
这金子是柳霖对他的试探,接与不接,都对他不利。
李凭云脱口而出:“柳公,我不要金子。不过,我确实有一所求。”
“有何所求,连我家特产都比不上?”
“我想要赵太傅家的小娘子。”
柳霖听罢,嗤嗤笑了半晌,暗中道,原来不是不爱金子,只是更爱美色。
“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这事怕是除非神仙显灵,否则谁都帮不了你。李郎中,赵家跟咱们不是一路人,陛下身边,有人在晚上做事,有人在白天做事,要是两帮人搅和在了一起,不就混沌了么?再说,赵太傅那人,女皇尚得看他三分脸面,光是提拔你一事,他已经摆了一个月脸色了,他岂会把女儿嫁给你?”
李凭云终于借别人之口说出了这些话。这些话,总结成三个字,就是他不配。
李凭云流露出失神的表情。明明不过是利用赵鸢的名字解难题的假意之举,他的却似乎真被伤到了。
柳霖笑着说:“当初把赵家小娘子送去太和县,我就跟陛下提醒过,你们郎才女貌,若是生情了怎么办?陛下非说你这人,太清醒了,别说是赵家小娘子,就算是嫦娥,你也不会多看两眼。”
李凭云淡漠道:“日日相处,哪能避得开呢。”
“说起赵家小娘子,听说她去了刑部典狱司,难怪陛下喜欢她,她可真是陛下的报喜鸟。”
“此言何意?”
柳霖没了睡意,便和李凭云聊了起来。
“这赵家小娘子啊,上辈子肯定是积了大德的。她参加科举那年,三甲名字里有她,尚书省的大臣们为了不让她进朝廷,天天进宫和陛下闹,陛下原本都退缩了,但国师算了赵家小娘子的八字,说是旺陛下,我本以为是赵太傅买通了国师,于是又拿着她的八字去找民间高人,无一例外都说她的八字旺陛下,你也晓得咱们陛下对这些深信不疑,下定决心要保住赵小娘子的进士身份,最后和陈国公几次协商,两人都让了步。尚书省同意保住她的进士身份,但是给个无关紧要的名次就行了。这赵小娘子也真是争气,你在太和三年,晋王那里没有半点动静,她一去,你就办妥了。你说,她不是陛下的报喜鸟,谁是?”
远在庙堂上的人说的容易,什么报喜鸟,那分明是她九死一生换回来的。
李凭云还记得太和县第一次见她的样子。
看到她第一眼,他觉得真是个矛盾的人。
是的,没错,是矛盾。
她穿着一件灰蒙蒙的,死气沉沉的衫子,小半头白发,不像个年轻姑娘,像个小老头,可她有一双蓬勃的眼睛,锐气逼人。
柳霖又说:“不过,这当然不是说除去晋王全是她的功劳。李侍郎的功劳,陛下都看在眼里,否则怎会力排众议,叫你去礼部当郎中?如今礼部侍郎一职空悬,只要你别出岔子,这肯定是你的位置。”
李凭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死于捧杀的人还不多么?
他用套话回了柳霖的话,喝了口茶,话锋一转,“不过,鸟终究是鸟,哪怕是天上的雄鹰也又被猎人射穿的一日,何况一只小小的报喜鸟呢。”
李凭云嗅到一丝危机,他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抬眉笑道:“柳公,此言何意?”
柳霖摆摆手,示意盲公退下。
“李郎中,多亏你的功劳,晋王已于黄河溺亡,余下家眷,送往刑部问审。”
“此事与赵鸢又有什么关系?”
几句交谈,柳霖便断定了李凭云是个好色之徒,他料定自己拿捏了这个年轻人,又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便透露给他:“刑部总得派人来接反贼余党吧,这接应囚犯一事,向来是典狱司的职责。万一这些人在路上出个三长两短,你说是要陈国公负责呢?还是刑部负责?刑部侍郎是赵太傅的学生,接囚犯的是他的女儿,他会眼睁睁看着陈国公为难他们?我敢说,只要陈国公敢动手,赵太傅一定有办法把他逐出尚书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