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鸢意志坚定,而按正常规矩,此时也确实该由她填补典狱司主事一职。孟端阳自然不会同意她去典狱司,可耐不住别人想让她去。当天下午,吏部的盖印的文牒就下来了。
同任职文牒一起送给赵鸢的,还有典狱司主事的制服。
普通的七品官员制服是浅青色,但典狱司因是和囚犯打交道的部门,浅青色欠缺威严,所以制服是深沉的藏青色。
朝廷官员的制服由礼部准备,礼部为赵鸢准备的制服还没下来,她只能穿上一位典狱司主事留下来的制服。臭男人穿过的衣服,那真是又脏又臭,隔天恰好是沐休,赵鸢便带着制服回了家。
小甜菜将衣服里里外外洗了三遍,将衣服晾在院子里时,还在跟赵鸢抱怨着:“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怎么觉得你越走月低呢?放着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当,非要把自己塞进臭男人的衣服里。”
赵鸢望着舒展开的制服,它与天同色。
“今日穿这不合身的衣服,是为了以后像我这样想要入朝为官的姑娘,能穿上合身的制服。”
小甜菜当然听不懂她说的,在她看来,赵鸢完全是自讨苦吃。不过赵鸢自己情愿,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的。
沐休这日,赵鸢一觉睡饱,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想要穿上那身典狱司主事的服饰。
门一开,赵太傅与梁国郡主二人站在太阳底下,一个比一个严肃。
虽说是在同一个家中,但赵鸢作为女儿,也很少见这夫妻二人一同出现。她迎上前,“阿耶阿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赵太傅开口问道:“这身制服怎么回事?”
“你们看到什么,便是什么。”
梁国郡主对赵鸢素来没有要求,今日是第一次对她如此严格:“鸢儿,你糊涂!那典狱司是什么地方?里面关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啊!是整个尚书省最脏的活,你要做官,娘不拦你,可不能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一定是陈国公,你是你爹的女儿,你的动静,他能不清楚吗!”
赵鸢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她劝导道:“典狱司主事一职空悬,总得有人来做。”
梁国郡主不愿意苛责女儿,她转向赵太傅:“鸢儿不懂朝中利害,孟端阳也不懂么?你去把孟端阳叫来,我亲自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孟端阳他也是公事公办,我不去典狱司,难道要写一辈子文书么?我写的手都烂了,不想写了!”
赵太傅和梁国郡主都觉得眼前的女儿变得十分陌生。赵鸢向来都是恭顺懂事的,可是,她真的从来如此么?
赵太傅日理万机,梁国郡主一心侍佛,赵鸢是由赵府和裴府的下人拉扯大的,说起赵鸢,他们只能想起一个知书达理的空壳。
赵鸢看着沉默的父母,心里更加委屈,她冷声道:“若是赵谨辞做了和我同样的事,你们也会质疑他么?我想,你们只会觉得他血气方刚。”
听到赵鸢提起谨辞,父母二人俱是失神。赵鸢长这么大了,原来,谨辞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
赵太傅道:“谨辞他比你冷静,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谨辞死在赵鸢出身之前,她谈不上和谨辞争宠,因为无论如何,她争不过一个死人。
赵鸢一把拽下晾衣绳上挂着的藏青色制服,抱在怀里,越过父母。
梁国郡主追问道:“鸢儿,你去何处!”
“我回刑部呆着。”
“好好的沐休之日,你去刑部做什么!难不成和那些犯人呆着么?你回来...”
“让她去吧。”赵太傅拦道,“过几日,她便知难而退了。”
赵鸢已经走远,凭着一腔郁气,她一口气走到了尚书省。
大邺人的骨子里崇尚享乐,沐休之日,整个尚书省只有几个值班的胥吏,平时日理万机的官署一旦没人,也不过几个冷清的空房子。
忽然头顶一声闷雷,她抬头,只见天上乌云汇聚。
雨说下就下。
赵鸢冒雨前往官署,锁上门换上典狱司主事的衣服。典狱司前任主事欧阳是个七尺男儿,赵鸢穿他的官服,实在不合身。腰身肥大、手脚过长,都是其次,最要命的是她的肩膀撑不起这件衣服。
它和过去那些谨辞穿过的儒服一样,压得她透不过气。
赵鸢挺起胸膛,走向牢狱。
刑部大狱关押的,据说是谋逆之人,但若是真的谋逆,是绝对不被允许活下去的。这间冷清的监狱,关押的更多是连坐的家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