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俩也差不多得了罢。”
银瓶吓了一跳,忙从裴容廷怀里抬起头,循声望过去,只见贴墙一侧的穿廊里渐渐走来几个人,提着纱灯笼,簇拥着中间一个瘦高的男子。他们走下台阶,离得更近了,可以看清那个人在昏黄灯影下浓丽的眉目,尤其是一双微挑的桃花眼,本就带着三分天生的不怀好意,这会子眼泛寒光,更显得阴鸷。
这双眼睛,这个男人……
是祁王!他怎么会在这儿!
银瓶噩梦重温,还在惊诧,那祁王已经不由分说走过来,伸出手就要拽她。银瓶忙叫了一声“大人”,转着身子躲过了,裴容廷立即把她往怀中护,银瓶也忙不迭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她缩在裴容廷的衣袖间,再悄悄探出头,只见那他与祁王对面站着,谁也没说一句话。银瓶虽看不见裴容廷的神色,却见那祁王脸上阴得能滴出水来,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半日,裴容廷终于开口,却是对着她说的:“你先回去罢,叫他们煎安神药给你。若是哪儿不舒服,再让他们找大夫来给你瞧瞧。”
“你敢——”
祁王冷着嗓子打断了裴容廷,然而看着银瓶被他搂在怀里,心里更不自在,索性没再说下去,撇开目光默许了银瓶的回避。
银瓶虽还是不愿意自己落单,但看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也不比在东厂跟前好多少,她咬了咬唇,只好委屈又忧心地望裴容廷了一眼,小声嗫嚅着“大人千万小心”,然后顶着祁王凌厉的眼光,提裙子跟着静安颤颤巍巍走开了。
第24章
重新回到那院子里,正房进去,依旧是海灯,月桌,檀香袅袅供奉着灵宝天师的金身。
青山绿水纸屏风下点着灯,不过对坐的人变成了祁王与裴容廷。
两人各据一边,两座山似的气势,裴容廷唇角虽弯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打着官话对祁王道谢:“今日臣能寻到爱妾,还多亏了殿下帮衬——”
祁王听了,心上如蹿上把火相似,立即咬牙道:“不是近侍么,几时又成了你的爱妾——说是爱妾,你也配!”他平了平气,复又冷笑,“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用本王再告诉中书了罢。”
俗话说,妻不如妾,祁王如今才发现这话然也不然——比它更狠的,是自己的妻成了别人的妾。更何况这妻是个落了娼寮的高门千金,是他要得手而未得手的猎物,被旁的男人劈手得去,又当着他的面缠绵悱恻,耳鬓厮磨,实在是一种刺激。
祁王看见裴容廷就有气,索性翻了个白眼瞥向了别处。裴容廷倒是目不斜视,平静道:“想是殿下的属官已经说给殿下了,她的确就是从前首辅徐家的小姐。”
祁王冷冷哼了一声,身子前倾靠着桌子,把手撑着脸颊,挑眉道:“既然是徐家女儿,那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当年聘书上白纸黑字,本王与她才是正经夫妻。”
一句正经夫妻,飞沙走石般冲着裴容廷迎面打来。他这一辈子最大的症候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四个字——从前婉婉是首辅的女儿,后来成了待嫁的王妃,失落了许多年,好容易可以停留在他身边,却也是见不得光的“爱妾”。
他的婉婉,只怕永远不会是他的妻。
裴容廷面子上虽不动声色,那灯影下的眼光到底犀利了起来:“殿下提起这茬来,已是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自从徐家覆灭,殿下出阁离京,更是无人再计较此事,眼下她又失了记忆——”
祁王皱眉:“失了记忆?”
裴容廷颔了颔首:“是了,大约三年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
祁王疑心裴容廷说谎,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半晌,终于道:“不管怎么着,我与她当年是过了订礼的,‘订者,定也’,便是如今徐家败了,配不上王府门楣,她改头换面给人做小,自然也只能给本王做。”
他把指尖点着梅花几的台面,挑衅地冷笑道:“当初中书所谓的‘强抢民女’,如今本王怕是要原话奉还。”
裴容廷冷冷道:“那殿下又有什么打算?”
祁王似乎忘了自己从前是如何一口一个小婊子地嘲讽银瓶,理直气壮地闲闲道:“自然是把她带回去。”
裴容廷听了,忽然笑了。
“这个艳福,只怕不是好享的。殿下可知这回东厂为什么会拐了她去么?并不是因为臣,而是因为,她是徐家的女儿。”
他慢条斯理地说出来,看着祁王停住了吃茶的手,眼底惊诧。
裴容廷继续道:“至于为什么,臣也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既是东厂仍在追查当年徐家留下的痕迹,说不准就是大内的旨意,如今臣能带她回来,是因为手中有可以辖制东厂的凭据,而殿下若执意要她,岂不是为自己招惹祸端。玫瑰虽香,有刺扎手,殿下是有计较的人,自然明白这道理。”